梅林深处,小溪一条。
小溪曰曰而流,亘古如此,在最自以为是的人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它就这样流了,等这个人死了,它还在这样流。
今晚的月光时隐时现。
林中的溪边出现了两个人。
这个小镇的人很多,出现两个人是不奇怪的事。
但是这两个人不一样。
那女孩的美丽无比,不说闭月羞花,也可以沉鱼落雁。别说这个小镇,放眼天下,恐怕也找不到这么美的女孩了。
男的坐着一副轮椅,虽然残废,目光却无比坚毅,深邃的目光里藏着太多故事。忧郁,深得没有底的忧郁。
他手握一炳小刀,在一块花冈岩上雕刻。
狼!
他雕刻的是一只狼。
他的故乡有许多狼。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
他在山中与狼为伴,跟狼一起长大。
孤狼。
在辉煌过后,往往是无尽的孤独。孤狼就是这样的,每一匹孤狼,都有辉煌的过去。
生活太多苦闷了。
他这样想的时候,梅花就落在身上,像下雪那样。
“林浪大哥,我们回去吧。”
梦雪推着轮椅,细声细语地说,就跟唱歌一样好听。
“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我陪你聊会天吧。”
“好。”
林浪把两条残废的腿一伸,道:“我还是想听你说那个辛里兄弟的事情。”
梦雪脸一红,娇声道:“哪有,辛里哥哥有什么好说的。”
“辛里哥哥,我的耳朵至少听了五百次辛里了。”
“不知道他怎样了。”
梦雪有些愁容。
“有一个你这样的姑娘牵挂着,这个辛兄弟也够幸福的。”
“才没有呢。”
梦雪有些不好意思了。
“曾经,也有这样一个女孩,深深地念着我。可惜,后来丟了。”
林浪黯然神伤,悠悠地道:“她的故乡也有梅花,就这样一片梅花。”
记忆是美好的,有些人,困在记忆里走不出来。
有些人,是自己不想走出来。
林浪不说话了,仿佛他在感受那一段往事。
梅林中传来喧哗。
一个人往这边跑来。
辛里!
辛里哥哥!
梦雪一眼就看见了日思夜想的人。
当她叫“辛里哥哥”时,林浪以为她只是在平时那样念叨起。
梦雪丢下了林浪,独自向辛里的方向跑去。
几十人人追着辛里,梅花纷飞,如大海上卷来的一条海浪线。
人越追越多,从有间客栈,到梅林,血在雪上摆了长长一横,像一条路,一条血路,雪上的血路。
两旁躺满了尸体,或者奄奄一息的伤人。
东瀛人,一撇胡须的东瀛人。
此刻也来不及左撇的躺左边,右撇的躺右边了,总之杂乱地躺着。
“得不到,就杀了他。”
松井一郎的命令。
带头的是个穿着铠甲的胡须大汉,鼻尖上一条斜斜地刀疤格外显眼。
他没有一撇胡子,只有茂密地胡须。
他的身上已经染满了血,辛里的血,东瀛人的血,他自己的血。
辛里且战且退,此时鲜血浸满衣衫,他却越战越勇,毫无疲态。
话说之间,一个回旋刺,一个东瀛人在他的剑花下应声而倒。
铠甲大汉不敢冒失,只得躲在东瀛人后面,加油鼓劲。
“波!”
夜空划过白光一道,疾风,劲风。
风雪。
刀柄破空的声音。
眉心,铠甲大汉的眉心。
一柄刀,就点在哪里,像佛祖的戒印。
飞刀!
武林中的飞刀!
绝迹武林多年的飞刀绝技。
东瀛人吓退了,哭泣着,哀嚎着。
“林浪,我们这里有百号人,你有几把飞刀?”
潇暮雨从恐慌的人群里走出。
慌乱的人群随即安静下来。
“取萧舵主的飞刀还是管够。”
“萧某领教了。”
萧暮雨手一抖,一条锁链已在手中。
“锁手萧暮雨!”
火光冲天。
一群人马杀到。
为首的是梦大爷。
“大伯伯。”
梦雪跑到梦大爷身前。
“雪儿!”
梦大爷很显然很激动,“你个死丫头去哪里了?我们都急死了。”
梦雪笑而不语。
半天,梦大爷才道:“萧老弟,今晚是要见个真章?”
“算你狠。”
萧暮雨咬牙切齿,对周围人叫一声“撤”,就一溜烟消失得无踪无影。
辛里说了句“谢谢”,就倒在梦雪怀里,昏了过去。
辛里想起他悲催的身世。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
模糊的记忆里,有一双在乡下的田间行走的赤脚,记忆告诉他,那就是他的母亲。
七岁起,他就在师傅家里度过。
师傅师娘没有自己的孩子。
他们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
师傅是严苛的。
师娘却温柔的。
“辛儿,别练了,吃饭。”
师娘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美丽的人。
“哼,就师娘好。”
辛里醒来的时候,一个娇美无比的女孩幽怨地看着他。
日上三竿。
冬日的太阳不烈,刚好够暖和。
阳光是从窗里照进来的,若不是窗前的几棵枯树遮了阳光,应该会更暖和一些。
梦雪就坐在床边,床头柜上溜着半碗汤药。
看他醒了,梦雪就幽怨地道:“哼,就师娘好。”
辛里自然知道小女孩的心思,笑道:“你也好。”
“口是心非。”
“我睡多久了?”
“三天三夜了。”
“你一直守着我?”
“不然呢?好心没好报。”
“林浪兄呢?”
“他走了。”
“走了?”
“嗯。”
“你怎么认识他的?”
“那天你被那个坏和尚绑走后,我就往北逃,被那和尚追上,幸亏是林浪哥哥和小七救了我。”
“小七?”
“哦,林浪哥哥的仆人。”
“那和尚不是你母亲的人?”
“是的。”
梦雪伤感起来,低下头不说话了,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辛里哥哥,你别问了,我不想说真话,又不想骗你说谎话。”
“哟,这是动了真情了。”
屋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跟梦雪说话的语调一模一样,不细听,根本都没法区分。
一个尤物般女子,扭着腰肢,一晃一摇地走进来。
“梦娇,你来干嘛?”
“小妹,连姐姐都不会叫了?没大没小。”
“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
“随你吧,弄得我很稀罕似的。”
“有话快说,没事赶紧走人。”
“别紧张,我就是来看看辛相公的。”
“看到了?赶紧走吧。”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梦娇扭着腰肢,一摇一摇走起来,走到门口,对辛里抛一个眉眼;“相公,快快好起来呀,奴家还欠你一晚春风呢。”
说着就一摇一摇走远了。
“你喜欢这样......这样荡的?”
“不喜欢。”
梦雪嘻嘻一笑,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你这样的。”
“信口雌黄......”
辛里的唇已经盖上来了,梦雪抗拒,拒无可拒。
靠着一丝丝清醒的脑子,她把他从身上推开。
衣衫已被他褪去一半。
辛里心里懊悔,他非礼了人家女孩。
“此生此时,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对着她的影子喊,倩影已经跑开。
“我知道了。”
远远传来女孩似原谅,又似嗔怪的声音。
那声音,还是那样婉转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