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纳陷入了已经逐渐模糊的回忆:“其实无法确定她是否是被TUR-1影响了,也不能完全确定她已经死亡。但和TUR-1无防护待在一起最久的是她,她也是第一个接触TUR-1的人。那天表决会议时,梅想要破解我们收到的文字和图案信息,她坚持的认为,也许信息和TUR-1没关系,形似只是一个巧合。”
钢笔在纸上圈圈画画,又投注许多笔画,笔录员抬头看康纳:“据我们掌握的资料,这次行动并没有委派语言学家,也没有将资源用在这类探索上的计划。”
康纳点头,随即有些疲惫地仰头望着天花板:“是的,没有。而且我们向地球发出过求助信号,希望通过地球上的资源和支持破解信息,但每当我们将和TUR-1相关的信息放入地球通讯系统,信号都会产生各种故障,后来我们发现所有信号都一直不好,特别是地球,我脱离岁星号后也是几个月后才联系上地球……”
康纳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面露痛色的直摇头:“总之当时船上的人破解不了,信息也传不回去,所以我才觉得梅很奇怪。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同意她的猜想,愿意冒这个险。不过事实很快就印证了我们的猜想,信号和TUR-1不是巧合,在确定不明信号和TUR-1有必然联系后,梅仍然坚持保护那个东西,她和偷拿TUR-1的船员最终在气阀舱起了争执,之后在混乱中她就和TUR-1一起弹出了岁星号,而且,我亲眼看见那个东西活过来,把她给“吃了”。”
笔录员问:“等等,地球确实没收到过你所说的信息的记录,但回收的逃生舱里也并没有这个信号的完整记录,你能复原出来吗?”
康纳摇摇头:“我甚至都无法理解它的原理,看不懂,它像一种生物信号,也像一种波信号,我们只是用我们的信号模型模拟出了它的形状,这也是问题症结所在,也许它原本发出信号的能量来源和我们分析出来的模型并不吻合。”
笔录员点点头,就这个问题没再追问,转而说道:“那么,是什么事实印证了你们的猜想?最后把梅“吃了”是怎么回事?”
笔录员翻开新的一页淡定的继续记录,对于康纳越来越离谱地描述他已经不会有任何惊讶了。
康纳一顿,梅被TUR-1吞噬的画面浮现在他脑海里:“我的实验室隔离室是尽可能为各种类型的生物特制的,因此也会阻隔一些宇宙中分布的各类射线或无线电之类的信号。”
他不禁打了个冷颤:“偷TUR-1的船员不懂这些,他的理智已经被恐惧焚毁了,所以他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将TUR-1拿出来,后来实验室检测数据表明,它是被穿透船体的一种信号给激活了,并且在接收到信号后,它也发出了一些奇怪的不可见的射线,这种能量我从没见过,人类现有认知水平中没有与之吻合的,所以我在离船之前还没搞明白是什么原理,总之像是一种回应,之后包裹着它的那层坚硬的外膜就开始出现裂痕。”
另一个记录者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接触到了外星科技?你所说的外膜就是你带回来的那张“皮”?”
康纳点头,时隔几年,他现在想起来仍会感觉到发冷:“激活以后它行动很缓慢,但是在梅和船员的争执中,皮完全脱落了,混乱中我将皮收集起来。等我再抬头时发现那个东西伸展了本来紧紧包裹着自己的很粗的像藤蔓一样的肢体,铺展开来几乎将梅完全包裹住了,之后就被弹入了太空。”
笔录员又问:“当时梅博士在哪?”
康纳:“当时他们不在一起。是的他们夫妻感情很好,几乎形影不离。但是当时场面很混乱,事发之后很多人就醒了,持两种不同意见的人都在互相争执,我是反对保留的一方,所以我们极力想要拖住梅,但是同意梅说法的人也在帮她,梅先生就是其中一个,他当时引开了不少我们的人,再后来不知是谁拿起武器先动了手,无意中将船体破坏了,总之梅被弹出去之后直到我弃船逃生,我都没有再见到梅先生。再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关于事情的经过,我就知道这些,我说完了。”
门内和门外的警卫仍纹丝不动地站着,两个记录员面面相觑后同时回头看向一直沉默的长官。黑暗中德的双眼如猎鹰一般雪亮,他缓缓站起来,后面的副官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走出阴影,德盯着康纳,沉默了几秒,走出了b9-003房间。
副官对在场的人点了点头:“那么今天的审讯就到这里,请几位立即起草审讯报告,今晚要看到粗稿。至于康纳博士,请警卫送回休息室。”说完也步履如飞地离开了。
这个基地的地面虽然有几栋崭新的设施,但老旧地下室设施早就被废弃,快要堪称古董了,所有船员的家属因为是秘密收纳,所以全都被暂时关在这里等待后续的安排处理。康纳沉默的被4个警卫前后“护送”着走过了长长的走廊,进入电梯时机械之间的摩擦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异常刺耳。数字屏上显示着9和一个向上的箭头,警卫按了几个键,数字倒数停在3。
这层的走廊明显热闹得多,电梯“叮”的一声停下,电门摩擦的声音细微地传入每个隔离房间的小窗口中,许多警觉的人站了起来,走廊尽头响起5个人的脚步声时,走廊上几乎每个铁门后面也传来摩擦和碰撞,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凑近门上的探视小口,交汇在空荡的走廊里,康纳虽然看不见,但感觉上莫名的有些毛骨悚然。自从返航降落后他就一直待在审讯室,他们走过电梯旁登记处,康纳的目光触及第一间“休息室”墙上的铁皮挂牌,上面刮痕很多,被涂抹了很多次,已经不平整的门牌上印着b3-001。探视口一双眼睛望向他,他感受到目光回头,看到了一双孩童的眸子,他脑海里立即浮现了梅家夫妇的样子,脚下意识地迈不动了。
那双眸子的主人双目放光:“康纳叔叔!我爸妈——”
警卫打断对话:“不许对话!”
随即狠推了一把康纳,警告地瞪了铁门那边的梅飒一眼,梅飒被震慑得后退了一步,之后空荡的地下3层便再次归于沉寂。脚步声又响了一会,走廊深处有开门的声音,随后“砰”的一声被关上,脚步声由远及近,经过001门口,上了电梯,一切又彻底安静了。
梅飒若有所思地走回行军床边,再次躺下。休息室小房间里没有灯,探视小口照进来的走廊路灯是唯一的光亮,空气里仍若隐若现地飘荡着一股急促喷洒来不及挥发的消毒水味,崭新又简易的摆设在这破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梅飒觉得这里应该已经废弃很久了。
她的父母已经死了,不知道集团把他们这些家属关起来有什么企图呢?她没什么朋友,如果在这么关下去,就算她从此消失,大概也不会有任何人有所怀疑。她不禁有些发愁,她还想着上太空去找爸爸妈妈呢,虽然爸爸妈妈的生命特征数值已经无法再检测到,但妈妈在最后一条语音中有提到他们只是晚一点回家。梅飒相信妈妈的话,所以她要活下去。
经过测评,负责寄养她的工作人员在她6岁时直接将她送入了中学,本来联合集团儿童中心负责人让她去了一次天才班的测试,但没通过,于是她一直在刚熟悉环境就离开的状态下过了3年,她在学校交不到朋友。唯一可能来关心、安慰她的只有余威夫妇,只是她们也被抓了起来。此时此刻,可不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梅飒一想到这个词,突然感同身受。
黑暗中她再次无聊的玩起了父亲留下的表,打开父母的死亡警报,她一字一句地反复读,企图找到一点自己忽略的信息。至于进入基地时被要求带上的安全手环,仍然纹丝不动地待在她的右手上,梅飒已经放弃了将它弄下来的想法。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梅飒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梅飒仍在床上昏昏欲睡,说实话她从来没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下睡过觉,所以反而舒舒服服地睡得昏天黑地——深度睡眠中的梅飒感觉自己似乎是在做梦,她梦见四周是广袤无垠的黑,远处有星光闪烁。慢慢的,她的身体飞了起来,她以为自己长了翅膀,回头看的时候发现没有。
眨了一下眼发现背后是地球,转过身来她发现自己已经飘在了太空里,空间似乎又只是像信号屏的图像,朦胧中似乎错位了,又眨了眨眼地球不见了。梅飒感觉自己身上好像缠上了什么东西,有些喘不过气,她想低下头看是什么那么重地缠着自己……可却又突然感觉到自己头上好像带了个头盔。梅飒僵硬着头尽力向下看,翻转着手掌,发现自己穿着宇航服,恍然间天旋地转,原来她正飘在太空中!
梅飒僵硬地低下头,她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感到有些惊恐和不知所措。她试图翻转她的手掌,但却无法动弹。梅飒感受到自己的宇航服在太空中飘浮着,她意识到她正处于失重的状态……她好像,正飘在太空中!梅飒心跳加速,她的大脑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她想知道她在哪里,她应该怎么做。她试图回忆起自己为什么会在太空中,但她的记忆却是一片混乱,根本想不起自己怎么到这里来的。
不远处是一艘庞大的灰红色航天器,但是自己离它越来越远,梅飒开始费力地挣扎,但是好像无论她多用力都无法有一丝行动……
沉睡的梅飒甚至没有被门外越来越响的骚动吵醒,直到生锈的铁门被“邦邦”拍得直响,思绪回笼的瞬间,梅飒被拉回现实,惊醒的眼睛倏地睁大。她想坐起来,发现被子的一角被压在身下推不开,于是她手忙脚乱地挣扎着掀开被子跳下床来,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
懵懂的环顾四周,太空漫步的景象已经消失,眼前只有破乱的小黑屋。可她尚处于被困住的触觉中,于是在摇晃中扶住了床头的铁杆,离散的目光中,光斑落在漆黑的地上,两个漆黑人影的边缘形成线条,她恍惚的抬起头,微弱的黄色光线穿透了她琥珀色眼眸,也打在她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上,斑驳的休息室门已经大开了,3个人影逆光站在门口——
一个男声响起:“梅飒,你的休息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