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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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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折戟沉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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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飒没说话,这很蹊跷,很不合理,她觉得这个女人就是在睁眼说瞎话,但她又不能反驳。按照规定,她现在只能听这个女人的话,而且住在任舛幸的实验室对她本身也构不成什么伤害。她看向任舛幸,任舛幸摊手:“看来得让++简单整理一些你的东西了,别担心,反正我也在这。” 渡边教授带着金焰准备离开,临出门时回头补充了一句:“隔离期间就不要回自己的实验室了,那边没有严格标准的隔离室,而且人也比较杂。至于你——” 她看向任舛幸,眼神移到巨大却摆满实验器具的工作台:“保持日常训练和记录数据,另外的实验缓两天再开始。” 两人一走,实验室里更安静了,++自行安排回公寓收拾东西了,独留梅飒和任舛幸两人。 任舛幸的心情其实不怎么样,他不太喜欢计划被打乱的感觉,例如为了今天的实验他其实已经提前做了3天的准备。 梅飒自顾走进隔离室,这个房间确实很大,深蓝色的大理石花纹地板,淡绿色的墙壁,一张医用移动担架床,一个水池,一个放有简易洗漱用品的小架子,角落甚至还有一个挂衣架。 设备看上去齐全到堪比单人旅社,唯一不好的就是面对实验室的两面是整块的落地玻璃,四四方方的房间一览无余。梅飒将自己的包挂在衣架上,她走到玻璃门边看了一会埋头工作的人,任舛幸能感觉到梅飒一直在看自己,过了一会他抬头,回以疑惑的眼神。 梅飒耸了耸肩摊手指着隔离房道:“这之前是用来隔离什么的?看上去很像一个单人间。” 任舛幸直起身,本来正在全息屏上点点划划的手指收成拳头,手臂放在桌沿:“就是隔离人的,”顿了顿,他指了指隔离室的门,“其实你应该把门关上,既然是准备隔离的话。” 梅飒愣了一下,默默转身关上门,随着门锁“嗒”的一声,一面落地玻璃墙上逐渐显示出医疗检测的交互界面,而另一面则是震传导玻璃材料的语音系统——任舛幸的声音变得有些怪怪的传进来:“这本来是任烁的隔离室,那边那个是我的。” 目光顺着任舛幸的手指看向另一个角落,确实还有一间构造几乎一样的隔离室,此时正敞开门。梅飒心里隐隐有个让人心惊的猜想,但不太敢确定,她点点头坐上床:“看来因为我,影响你们的实验进度了。” 任舛幸歪着头看了她几秒,叹口气,放下了手上的工作,他推了个椅子到玻璃墙面前:“你好像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加入了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梅飒静静的看了他好几秒,他说得对也不对,梅飒笑了笑轻轻侧目道:“又不是什么非法组织。” 任舛幸抿着嘴唇,只露出了一边酒窝,他环抱双臂看着梅飒轻松自在的神情:“联合集团当然是合法组织,研究所也是,但000署在这方面很暧昧,你听说过000署另一个名字吗?” 梅飒摇头:“研究所下的各个署不都有代号?” 任舛幸笑了一下,像讥讽又像无奈:“是,都有代号,但“0”即代表有也代表无,我时常在想它的内涵应该是一个即存在又不存在的下署……也有全名,超自然能量科学署。” 梅飒:“那既然是科学署,也……” 她突然想到什么,有些后怕的看向任舛幸,她在这里见到的每一个人是不是都不是人?于是她脱口而出,“你不是人?” 任舛幸被她逗笑:“哈哈……没这么夸张,只是这里有很多人不是普通人罢了,就像你自己。” 梅飒无言以对,但她还是很想知道任舛幸有什么“不普通”的。此前她可从来没看出来过,虽然她也从来没看出来过自己的“不普通”。 任舛幸还在笑:“你是不是在想我有什么“不普通”的?你觉得是什么?要不你先猜猜,让我看看猜的对不对。” 梅飒不确定的说:“还能是什么,特异功能?总不能是魔法吧?” 任舛幸捂脸:“电影小说什么的还是少看点,有点魔幻了,我们还是比较科学的。应龙队知道吗?他们是强化人类,但在此之前,他们并不是天生就有超凡的能力,大多数人是因为一场可怕的灾难而患上了罕见的疾病……而我和任烁也差不多,特别是任烁,他当初身体比我还差。我们通过后续的治疗虽然身体可以恢复健康甚至痊愈,但有人会因此产生一些副作用,乐观的情况例如身体结构或功能会被改变,神经网络被弱化或加强等等……” 他低下头,回忆着继续低声说道:“但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逐渐的,治疗过程中的高死亡率逼退了痊愈给人们带来的巨大诱惑,更别提那必须承受的令人痛苦不堪的治疗过程……就算活下来了,每个人也不一定都出现乐观的结果,比如,也会有导致终生残疾的情况。” 梅飒问:“……那你们两个得了什么病?” 任舛幸摇摇头:“大同小异,我还好,现在还在持续配合治疗,但任烁在治愈后医生说……他的寿命不会超过50岁。” 要知道现在人类的平均寿命已经达到了150岁左右,这无疑是给一个年轻人判了死刑,梅飒回想起那天下午任烁对自己的急切的表白,他眼中隐约迸发出的悲哀有了解释。后来也没继续纠缠自己,他是一个失落青年,也许只是希望从自己这里寻求一个答案。 梅飒看着任舛幸,终于体会了他神韵中伴随的忧愁从何而来,从第一次见到他,一直到现在,那双愈发深邃的眼睛似乎藏着许多事。梅飒没想到除了应龙队外,这样的人竟然还是一个群体,他们是人类,但又好像已经超出了人类的定义,他们很难有认同感和归属感,也许一生都无法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梅飒就地坐下来,半靠着玻璃:“可是如果你身体不好,怎么能考上航特生?航特生不会都是给像你这样的“特殊人才”准备的吧?怪不得以前的航特生毕业以后都杳无音信了。” 任舛幸无奈的摇摇头:“这就要说到我被任家收养的事了,之前给你提到过……” (——) 2118年,能源争夺战末期,任烁出生了。 然而比任舛幸的人生更离谱的是,任烁的父母在他出生的那天双双去世在一场大海啸引发的连锁灾难中。刚看到人生第一缕阳光的任烁经无数个好心人的双手被送到了任舛幸所在的儿童收容中心,频发的自然灾害和连续不断的战火让医护们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无法照顾这样年幼的孩子,然后哭到没力气的任烁被递到了年仅4岁的任舛幸怀里。 他懵懂的接受了这个陌生的婴儿,从此他有了弟弟。 战火纷飞的地方始终伴随着贫穷,特别是对于一无所有的一个幼儿和一个婴儿,世界来不及给予他们温暖,就先给予了他们痛苦,第二年,综合一区在混乱的状态和又一次大海啸的冲击下,终于爆发了一场瘟疫,部队尚有资源和补给作为抵御防线,但难民无一幸免。 一种从未见过的病毒很快在整个群岛蔓延开,战争终于停止了,而这场瘟疫仿佛神授,自然灾害也奇迹般的停止了。接下来的发展却让这个年轻的海岛群变成了人间炼狱,一种不知名的传染病迅速在人群中扩散开来,医生甚至无法从感染的人身上立即破获传播途径和感染方式,它既不是目前人类已知的任意一类病原微生物或寄生虫感染所致。 由于感染之后潜伏期长达3个月至半年,直到第一个病例被发现送往医院的时候感染的人已经过万。刚开始只是发热,炎热的夏季让很多人根本无法察觉自己正处于低烧,而此时大多数人则选择使用冰凉的食物来解暑,这正和传染病的意,一旦食用了冰凉物品病症很快进入下一阶段,视每个人情况不同身体的不同部位会产生结块的病变。 有人是体表,而有人是体内,随后过不了多久当你出现眩晕乏力的状况后,结块的部位的细胞结构开始自我溶解,体表症状则表现为肿大或萎缩,随后变色、坏死,而最后一步则会迅速腐烂脱落,接着这块“染病”的肌体将会感染其他部位,一个健康的人将自己“溶解掉”。 这种迅速席卷全球的传染病真正引起的恐慌是第一个感染者的死亡带来的。 更可怕的是,自我溶解后的患者不仅传染性更强,不堪入目的“尸体”在经检验后被确定病变细胞并未完全死亡,他们将可以维持这种已溶解状态再“生存”一段时间,没人能够确定被感染者在这种状态下是否还具有自主意识,好在他们没有了行动能力,只能静静的呆在原地,直到自然死亡或被焚毁。 这种被定为“解体症”的恐怖疾病很快在无数科学家夜以继日的研究下,疑似确定为是一种海洋真菌病毒所传染的,这当然和频繁的地质活动密不可分。虽然基本确定为自然疫源性疾病,但这不但没让人松口气,反而让医生们倒抽一口凉气,因为最大的问题是这种疾病的传播方式不固定,每个人的传播途径也都不太一样,所以几乎无法预防,只能将疑似病人隔离起来等待研究结果。 虽然事实很可怕,但有迹可循的研究方向终究还是给了人们一点力量和信心,只是这场灾难的规模远远超出了人类与之抗衡的速度。 在任烁8个月大的时候,曾经有慈善基金会来认领过任烁,因为相对于任舛幸而言任烁的出身“更清白”,但刚学会走路和说话的任烁死活粘着任舛幸不愿意离开,而年幼的任舛幸也不愿意和任烁分开。 就这样基金会再三考虑后决定在计划的最后一批赈灾救济中再将两个孩子都领养走,而这次将任烁送走的机会却也成为了任舛幸此生都无法释怀的痛苦回忆。他时常想如果自己当时再懂事一点,至少任烁的人生将会与现在截然不同。 一个月后,任舛幸在收容中心和难民营新合并的露天食堂染上了解体症,在他长期细心的照顾下,吃掉他带回来食物的任烁理所应当的也被感染了。很快,整个儿童收容中心几乎无一幸免,一幕巨大的惨剧就此上演。 由于病源来自海洋,海上的所有通勤方式基本都被切断了,一切活动也彻底停止。而截至那时,综合一区的正常生活补给只能再支撑5个月,此外就更别提医疗资源了,后来活下来的每个人对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都只剩下了沉默。 任舛幸说到这,也不愿意继续往下细说,只道:“我这辈子亲近的人不多,也没经历过什么正常的家庭社会关系,所以体会到的情感其实也不多……我都几乎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但我记得当时抱着小烁看到我们俩的试剂盒都呈阳性时,那种被恐惧和绝望淹没的感觉。而下一秒,我更感受到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悔恨。如果当初小烁跟着基金会走了,至少会度过健康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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