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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如脆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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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后金席卷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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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睡,天刚蒙蒙亮,四周响起激烈的火炮声。他侧耳细听,隆隆的响声是夺门大将军、二将军发出的,轰轰的是神机炮、旋风炮、石榴炮、龙虎炮,咚咚的是虎蹲炮、连珠佛郎机、铁棒雷飞炮,砰砰的是盏口炮、碗口炮、碗口铜铁铳、十眼铜炮,继而各种火炮声响成一片,听不出个数来。他一跃而起,早已等在旁边的亲兵张贤带着两个人赶紧拿起胸甲、背甲、肩吞【3】给他披挂,趁着披挂甲胄的空档贺世贤用还未披甲的左手抓过火头军端着的粘火勺【4】大口地嚼起来。 挂好了裈甲、鹘尾、裙甲,他们又系顿项和铔鍜【5】,贺世贤不耐烦了,骂着他们,随手端起酸汤子喝了几口。他的甲胄与宋代的步人甲有些相似,几乎覆盖了身体所有部位,是比较高级重铠甲的一种。 替他戴上头盔后,张贤拿起铁面罩,问他现在戴不戴?他摆摆手,迈步走出大门,跨上马,在家丁们的簇拥下,向东门飞驰而去。 注释: 【1】【2】野猪皮、老奴都是指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在满语里就是野猪皮的意思,野猪皮在建州女真中是财富的象征。老奴是明军蔑视他的一种叫法。 【3】【5】胸甲、背甲、肩吞、裈甲、鹘尾、裙甲、顿项、铔鍜,是全身铠甲的不同部分。肩吞,防护肩臂,因为其上有肩头的吞口兽所以称肩吞;裙甲防护腿部,裈甲、鹘尾防护裆部前后甲胄;顿项保护面部和颈部,防止被横劈削掉半个脑袋,又或者被砍断脖子;铔鍜,项圈,保护脖子前面。 【4】粘火勺,明代辽东地区的一种面食。带馅或不带馅的面团压成饼状,放入热油锅中煎至两面金黄,一般使用糯米、黄米制成。 在萨尔浒击败了明朝十几万大军,抓获了一两万的明军,努尔哈赤把他们分给各旗,编入亦军亦民的牛录中。这些日子攻破开原、铁岭后掠夺来大量的人口,虽然也弄来很多粮食,但根本不够这些人吃的,此时的努尔哈赤知道粮食短缺以及缺少一些必要的应用之物,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要解决这些还得靠向南索取。近期,情报人员带来一个让他惊喜不已的消息,刚当政的天启皇帝罢免了令人讨厌的熊廷弼,让颇有政绩的袁应泰接任辽东经略。他清楚自己的八旗军野战鲜遇对手,但攻城是弱项,这个熊廷弼摸准了自己的脉搏,一味守城,让自己每次出击都难有收获。现在撤换了熊廷弼,使努尔哈赤看到了机会,加之泰昌皇帝登上帝位仅仅不到一个月就病逝,天启皇帝刚上台政局不稳,更加坚定了努尔哈赤主动出击的决心。 天启元年(1621年),即天命六年,努尔哈赤把八旗分成左右两翼,左翼镶黄、镶红、镶白、正白四旗两万兵力,由四贝勒皇太极率领围攻沈阳附近的奉集堡,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率正黄、正红、正蓝、镶蓝四旗围攻虎皮驿。发觉这两个军堡守卫严密,不易攻取,努尔哈赤令旗一挥,全军转向沈阳,沿着浑河水陆并进,于三月十二日早晨,全军抵达沈阳,他们在沈阳城东七里的浑河北岸用木板做营寨,就地驻扎,以作攻城的准备。 贺世贤和尤世功分别守卫东、北门和西、南门。贺世贤来到东门之上,知州段展迎住他,拉他到东门前的女墙后,从城墙垛口里指给他看。只见远处的后金重甲骑兵在自己阵地一轮炮击后,骑马来到拒马等障碍物前,他们不顾嗖嗖掠过的、从城头射下来的箭支和铁铅弹丸,几人、十几人一组搬开障碍物,后边楯车掩护着载土小车来到沟壕边,用土填塞沟壕。 “妈了个巴子的张纲,你的大炮是吃素的,快照着那边招呼啊!” 负责东门守卫的参将张纲被贺世贤骂得有点挂不住,他几步跨到离他们最近的大将军火炮前,一脚蹬开拿着火折子正准备点炮的炮手,大声命令其他炮手再校准一下,把炮口对准面前填壕的后金兵。炮手们再次调整校准,炮长站起身来大声喊:“大人,校准完毕!” 张纲把手中的火折子伸出去点燃了炮捻,随着炮口火光一闪只听轰得一声巨响,整个城墙都有震颤感,对面填壕的后金兵、载土小车被炸出三四米远。炸点后边的后金兵们略一迟疑,又把小车推上来,继续填壕。紧接着,后金火炮对着城墙展开了新一轮的炮击,双方炮战又开始了,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后金人经过一天的进攻,虽然把经过路线上的壕沟填平了一部分,但攻城损兵折将,负责攻东面城墙的镶红旗佐领杜木布被铅弹击中当场丧命。此时太阳已经西沉,四贝勒皇太极命令收兵。看着后金人缓缓退去,贺世贤感觉机会来了,他命张贤点齐一千名家丁,随他出城去兜击撤退的后金人。 后金人撤退时将楯车留在最后,就像进攻一样,见明军出城追击,他们不慌不忙把楯车排成一条线,用弓弩火铳对追兵阻击。贺世贤虽然性格暴躁,但多年的拚杀经验告诫他不能急,找后金人的漏洞进行突击。他们分成多路,不断地突击不断地回撤,终于找到了后金楯车防线的破绽,突破了楯车防线,将楯车后的后金步兵杀得四散奔逃。 杀散簇拥楯车的步兵后,贺世贤见大部分后金兵已经进入营寨,再上前也没有便宜可占了,他传令把后金人扔掉的楯车带上,撤回城去,走没多远,后面后金骑兵追上来。 贺世贤不知道,他们正面是镶白旗的人马。镶白旗旗主阿敏一听明军劫走了许多楯车,顿时暴跳如雷,没有楯车明天的攻城要丢掉多少巴图鲁【1】的性命!他把负责殿后的佐领雅木棒由里骂了个狗血喷头,限令他即刻去夺回。小旗主【2】阿巴泰亲自组织人马,随同雅木棒由里分成左右两路,去截击明军骑兵。 听着两侧传来的急促马蹄声,贺世贤心说终于把你们等来了。他命令把楯车和骑兵各分成两部分,骑兵隐于楯车后,待后金兵来到近前下马准备步战时,突然杀出,对后金兵予以痛击。他掩藏在楯车后,从两车空隙处向外观察。此时虽然天色已经暗下来,但借着黄昏不太亮的光线他还是能够看清已经来到近前的后金兵,只见他们穿着黄不黄绿不绿埋里埋汰的绵甲,外层的布面被里面密实的棉絮垫得鼓鼓囊囊,就像还没出满月孩子的尿布。 “这帮鞑子抢去了不少东西,他们就不能做几件好衣裳,穿体面点?”贺世贤看着镶白旗还算干净的主将号旗在心里暗暗怒骂。 战争年代不能像现在的影视剧,为追求艺术效果,所有军队队列都军容整齐、英姿飒爽,那时的新军服经过几个月风霜雨雪、尘土的浸染,就会变得又皱又脏,导致镶白旗士兵白色布面甲土不土黄不黄的,这是没办法的事。 此时对面的后金重甲骑兵已经下马,他们挺着刀枪蜂拥而上前来夺楯车。等他们靠近后贺世贤突然大喝一声,从楯车后面驱马冲了出来,抡起手中的雷火鞭一鞭打到最前面一个后金兵脑袋上,只听嘭的一声,这个后金兵哼也没哼一声歪身扑倒。 贺世贤带的这一千家丁跟随他经过无数次惨烈的战斗,战场经验极为丰富,他们排成几个雁形阵一起冲入后金兵队列中。虽然有心里准备,但面对明军重甲骑兵的冲击,前面这些后金兵还是胆怯地向两侧避让,这一避让,贺世贤一下子就冲到了督阵佐领雅木棒由里的重甲骑兵面前。雅木棒由里的重甲骑兵趋前准备接战,但明军在他们面前一下子分成左右两队,向他们两翼薄弱处冲上去,两支人马立刻缠斗在一起。 战场上除了人喊马嘶就是打击类武器鞭锏锤瓜打在铠甲上的嘭嘭声,也就是现在的十几分钟时间,战场上倒下了一大片受重伤的人和马,到处是重伤人员的哼哼声。贺世贤看到自己的不少家丁都被打倒了,疼得心都在颤,他正准备下命令撤回去,对面突然传来筚篥牛角号声,熟悉后金人军令的游击将军王大用在马上对他喊:“大人,这帮鞑子要跑!” 贺世贤一听这帮家伙顶不住了要撤,一挥雷火鞭大声呵道:“追!” 皇太极也得到了沈阳总兵贺世贤出城追击的消息,一方面感叹在明军整体萎靡的态势下,贺世贤敢出城决战,另一方面感觉这是拿下沈阳的一个好时机。他派人去告诉杜度,不要让贺世贤溜掉,一定要把他堵在城外。杜度派出了三千巴雅喇骑兵和两千精锐步兵,埋伏于有利地形上,让雅木棒由里把贺世贤往这儿引。 看到面前的后金骑兵一窝蜂地往后跑,贺世贤根本没有察觉到这是一个陷阱。追了有三里多地,游击王大用见后金人绕过了营地向一侧跑,感觉有问题,他催马紧追贺世贤,想阻止他,但怎么能赶得上,没多长时间他们这几百人就追到了一个周围有小土丘的洼地,贺世贤勒住马缰绳心说不好,这不是郭家土围子旁边的白草洼吗,后金人要是在这有伏兵我们还能出得去?他边拨转马头边大喊:“退出去,退出去!” 已经晚了,周围土丘上响起密集的火铳声,铁铅弹丸在他身旁嗖嗖飞过,密集的箭矢打在铠甲上锃锃作响,周围不断有家丁被打下马。这时,身后也响起了密集的火铳声,贺世贤一看不好,立刻再次拨转马头,带头向着雅木棒由里逃跑的方向杀过去。 在一个土丘旁正遇见杀回来的后金参将雅木棒由里,此时的雅木棒由里在打倒几个明军骑兵后右手高举狼牙短棒,直奔贺世贤。贺世贤一看情况紧急顾不了那么多了,从大带上摘下存火折子的小铁罐,取出火折子把自己的雷火鞭的火捻点着了,点着的雷火鞭直指雅木棒由里。这边的雅木棒由里心里纳闷,贺世贤见自己杀过来既不接战也不逃跑,就那么立马直挺挺地站着,他搞什么鬼名堂。黑暗中,见他手中指向自己的铁鞭冒着火星子,知道不好,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嗵得一声,一团火光直奔自己而来,幸亏有重甲护身,伤得不严重。就在他挨了一火铳,发愣的功夫,贺世贤拍马赶到,抡起雷火鞭一鞭正砸在雅木棒由里的脑袋上,尽管两层铁盔里边还有一层厚厚的毡布防护,这一鞭下去也把雅木棒由里的脑袋打开了花,死尸栽落马下。后面的后金兵被这惨烈的一幕吓得不轻,下意识地向两边躲,贺世贤带人冲出洼地,向着沈阳东门飞驰。快到东门时,他回头看看,只跟来几十个骑兵,剩下的几百人被反应过来的后金人围在了洼地里。 “老爷,东门城楼起火了!” 张贤的一声惊呼在贺世贤耳边响起,大家抬头一看,东门上的箭楼箭窗里已经窜出熊熊的火苗。 怎么回事?贺世贤来不及多想,吩咐赶紧叫开城门,后边追来的后金骑兵已经不远了。一个家丁催马来到吊桥边,向城上高喊:“快放吊桥,开城门,贺总兵老爷回来了!” 城上只见火光不见人影,贺世贤不耐烦了,催马上前怒骂:“妈个巴子的张纲听见了没,城上人都死绝了!” 随着他的话音城上突然响起一片火铳声,跟随火铳打出的铁沙子还有稀疏的箭支,尽管重甲护身,贺世贤的右臂还是被铁沙子打伤了。贺世贤恨得牙根痒痒,但后边追兵已经赶上来,张贤对他喊:“老爷,咱们奔北门吧。” 贺世贤一指张贤命令道:“你带人先往北门走,我来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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