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诏随雁形阵杀入农民军大队骑兵中，开始还所向披靡，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身边骑兵不断伤亡。他也加入了战团，不一会儿，就捅死了几个农民军。
农民军骑兵明显有备而来，大部分拿着鞭锏锤瓜等对付重骑兵的打击类武器，还有一部分大斧，且人数众多，在酒精的麻醉下，人人高度兴奋，交起手来也勇武有力。经过短时间的搏杀后，他们开始发挥人多的优势，逐渐分隔开明军的重甲骑兵，使明军每个人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
“不能分散”，曹文诏闪过这个念头，他命令曹鼎蛟和身边几十个亲兵向着大股明军靠拢。
几十人向着农民军聚集最多处冲过去，冲入核心发现是曹变蛟带一百多人在圈里厮杀。救出曹变蛟，又从另一个包围圈里拉出蒋一阳，三人手下不足一千人了，厮杀时间也挺长了，需要换马，不然，顶着几十斤重的盔甲，重骑兵的马匹顶不住。
他们杀回刚才的出发地，大惊失色。哪儿还有轻骑兵和备用马匹，这帮流贼趁着混乱，把轻骑兵杀得不知去向，大部分重伤员也都惨死在流贼的刀下。看得出，刚才经过了怎样的肉搏战，遍地是尸体和受伤的人和马。
曹文诏在马上气得直哆嗦，他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也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从来都是他屠杀别人的老弱病残，这回轮到他自己！
农民军骑兵又冲上来，他们一拨拨的，一个冲锋接着一个冲锋，一拨过去，双方就倒下一片人。虽然农民军死伤比明军多得多，但是明军人数有限，这么消耗下去顶不了多长时间。关键是农民军看到了杀败曹文诏的曙光，这时都鼓足勇气，胆怯、观望的人也敢跟着大队冲锋了，人马越打越多。
不能再这样打了！曹文诏在冲杀中待曹变蛟靠近时对他说：“快带路，从北边小路杀出去。”
长时间的厮杀，曹变蛟也有点筋疲力竭了，一听叔父让从小路杀出去，立刻抖擞精神，喊一声：“随我来！”
他打马调头，抡槊砍倒两个贼人，带头向北冲去。
第十节“咬人”的一窝蜂
昨晚的老向导说，烟村往北的小路比较平坦，利于马队通过。曹变蛟辨识一下方向，带头杀向烟村方向的大川。
他从小随军，几年的军营生活养成了识别地形的习惯。曹文诏的军队虽然勇猛，但是也遇到过无数的恶仗、险仗，特别是在塞外与蒙古人和后金人交战时，常常处于不利之中，熟悉的地形能够使他们化险为夷。
一说猛人，人们习惯的反应是这个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曹文诏不但勇猛、嗜杀，而且智谋过人，不然也不会从小兵成为一个威震四方的人物。大将军不但有勇还要有谋，这个“谋”就包括对地形地物的利用上。
在开国上将杨成武的回忆录里，有一节是“林军团长教我怎样当师长”，就强调了地形对战场指挥员和战斗的重要性。主要意思是这样的：一个军事指挥员，到了宿营地就进房子，搞水洗脸洗脚，搞鸡蛋煮面吃，吃饱了就睡大觉。他对住的村子有多大，在什么位置，附近有几个山头，周围有几条道路，敌情怎么样，群众条件怎么样，可能发生什么情况，部队到齐了没有，哨位在什么地方，发生紧急情况时的处置预案如何，都不过问，都不知道。这样，如果半夜三更发生了情况，敌人来个突然袭击，就没有办法了。到那种时候，即使平时很勇敢的指挥员，也会束手无策，只好三十六计，跑为上计。……对于敌情、地形、部队的情况和社会情况，要经常做到心中有数。要天天摸，天天琢磨，不能间断。平时积累掌握的情况越多，越系统，在战时，特别是在紧张复杂的情况下，就越沉着，越有办法。急中生智的“智”，才有基础。……这样，在你死我活、瞬息万变的战斗情况下，可以比敌人来得快，争取先机，先敌一着，掌握主动，稳操胜券。
虽然在明朝冷兵器主导的年代，地形地物没有近代热兵器战争中那么重要，但是有时也能起到决定作用。在曹变蛟几年的历练中，曹文诏就经常教他识别地形、熟记地势、利用地形。曹变蛟养成了经过的地方，再回来时一眼就能认出，并知道该往何处去的能力。
他领头冲入往烟村去的大川，告诉方茂功沿着大路一直向北，就能突出重围。他不放心曹文诏，拨马回来，看到曹文诏在亲兵地簇拥下已经进入大川通道，才放心地回头去追赶方茂功。他这一停顿，救了自己一命。
烟村方向道路平坦，是农民军重点把守的方向。李自成昨晚与各大掌盘子的商量分派人手时，把回来不久的刘九思和比较稳重的米闯将米进善派到两山梁之间的烟村据守，告诉他们“如果能困住曹文诏，烟村道路就会是他的逃生之路。守住烟村，曹文诏必败，成败在此一举。”
两人昨晚一到这，就逼着底下人在两梁之间狭窄处挖掘大沟。天明前挖不出来，要按“十人抽一”的惯例杀掉中签的人。好在黄土平川里土层厚，没有坚硬的大石头，在底下人拼命地挖掘下，所有沟段早早的就挖好了。刘九思还亲自沿沟走了一圈，不断用手中棍子抽打挖沟的人，让他们再加深加宽。他是被曹阎王吓破胆了！
他的二弟贼手步小六拿来几个六角形桶状的玩艺儿，桶中间不是空的，而是密布排列均匀的一个个孔洞。他给米进善看，米进善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啥玩意儿？”
“一窝蜂！”
“一窝蜂？一窝蜂是啥。”米进善有点糊涂。
步小六把一个个绑着火药管的箭插入桶中，将桶放到特制的架子上，用手比划着说：“米爷，你看，这样一点火，箭就射出去了。”
米进善这才弄明白：“火箭发射桶！哪儿弄来的？”
旁边人给米进善说，前年在榆林附近一个大户家里发现的。榆林城里传统军户多，过去留下来的好东西也多。刚看见时，大家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是被这东西上面的华丽色彩吸引，觉得不一般。后来问这家大户的下人，说是这家人祖上传下来的，叫做“一窝蜂”，能够发射火箭。
步小六号称“贼手”，不是说他是偷盗的高手，也不是说他是赌博时“出老千”的高手。因为他手巧，技艺高，在家乡不论什么农具、家具损坏，他都能修复。不论什么家什，只要让他细细地里外看一遍，他就能给做出来。特别是有名的木匠师傅压箱底的绝活做成的物件，让他仔细看一看，他也能做出来，他老家的人都叫他“贼手”。
他得知这是火箭发射器，爱不释手，没事了就鼓捣它。后来，还自己配制了发射火箭用的火药。步小六真是个天才，他配制的火药成颗粒状，性能极佳，曾有人把火药放到一张纸上，燃烧后，纸面上不留一点痕迹，这样的火药技术，在当时可是高科技了。他用这东西试射过火箭，威力惊人。只是在后来不断的东奔西跑中，他把这东西弄丢了。
前两天，被曹文诏的铁甲军撵得很狼狈，差点把命搭上。他想起原来的“一窝蜂”威力大，想用它对付曹阎王的重甲骑兵。这两天用自己的木工工具做了几个仿制品，昨晚，试了一次，火箭射得挺远。
米进善一听，乐坏了，让步小六他们在沟这边，把几个“一窝蜂”架起来，等曹阎王来了，让他尝尝“蜂群”的厉害。
游击将军方茂功率人正向前奔，突然看到前面大路突现一个高台，跑到近前才发现，是农民军挖壕沟挖出的土，被扔到沟另一侧，筑成一道防御的高台。这些骑兵刚到沟前，想看一下沟的深度和宽度，看看从什么地方能过去。突然沟另一侧火光闪烁，飘着红乎乎烟雾的一片东西飞来，被射中才知道，飞过来的是速度奇快的箭矢。一眨眼的功夫儿箭雨已到，包括方茂功在内的七八十人被射落马下。
这个六角桶形“一窝蜂”火箭发射器，曾经在一档军事科技电视节目中复原过。它一次可装32支火箭，发射距离80-120米，散射宽度40米，推重比是35。六个“一窝蜂”一次能装192支箭。
推重比是现代科技用词，是发动机推力与发动机重量之比，它表示发动机所产生的推力。推重比越大，表明物体单位重量所能接受的推力也越大，动力性能越好。美制F15战斗机的推重比是1.04，F16是1.096，航天飞机主发动机推重比是73.12，“一窝蜂”发出的火箭是35，想想有多吓人！
后边重骑兵惊骇异常，在随后射来的箭雨和弹丸雨中，拨马往回跑。曹变蛟赶上来，还来不及询问发生了什么情况，农民军大队骑兵漫山遍野地追杀而来。
曹变蛟问明事情原委，回马去报告曹文诏，还没赶到，就被农民军骑兵冲散了。
宽阔的平川上，一拨拨的农民军在围攻被包围的明军重骑兵。这些重骑兵和马匹经过了长时间的鏖战，从晨时接近午时了，一直来回奔波，都已人困马乏。虽然有重盔甲护身，但现在举起刀枪都乏力了，都在硬撑。
曹变蛟在乱军当中，竭力寻找叔父，想合到一起杀出去。突然，他看到曹鼎蛟的身影。此时的曹鼎蛟，长枪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右手举刀在左右冲杀，左臂耷拉在胸前似乎受了伤。在身后亲兵簇拥下，曹文诏挺枪厮杀依然那么勇猛。曹变蛟奋力杀到他们近前，大声招呼他们，跟他杀向姬家山方向。
过了沟圈口，又上来一批农民军，步兵居多。由于明军重骑兵马乏，奔驰速度慢了下来，这些步下民军，也敢冲上前用手中武器击打明军，试图夺马。他们被成片的干倒后，又一哄而散。
过了中间的土塬，转向姬家山，他们刚转过来，又上来一批农民军骑兵，将曹变蛟与后边人马冲散。曹变蛟心中着急，又回身去寻找曹文诏。平时作战，曹变蛟勇猛异常，虽然他的亲兵和骑兵们已所剩无几，但是还是有其他哨的几十人紧紧跟随他。
又经过一阵惨烈地混战，曹变蛟从包围圈中冲出来。长时间的冲杀，使他大脑有点混沌，看着前面山梁越来越近，他想拨马回头，胯下红鬃马向左侧腾蹄一跨，突然一顿，来了个马失前蹄——红鬃马已经跑不动了。曹变蛟在马上身体向前伏，用手中槊一撑地面，才没有被甩下去。这当口，他发觉身后有动静，感觉不好，下意识地往马背上一趴，躲过了致命的一击。
一农民军骑兵一铁棍轮空，身子一趔趄，胯下马从曹变蛟的马旁边跑过，曹变蛟手中槊已经来不及收回，端起来横着一划拉，将这个农民军扫于马下，随后一槊将他的脑袋劈开。他用手狠拍红鬃马的后胯，红鬃马奋力向前，追上刚才落荒的马匹。只见他伸手抓过马缰绳，从红鬃马上一跃，跨上这匹黄骠马。就这个奋力的一跃，使他出了一身虚汗。回头看，身后已经没有跟随的骑兵。这时，几十名农民军骑兵向他这个方向冲来，他已经打不动了，在马上辨识一下方向，从临近村的村边小路催马跑上山梁，下山梁绕过一个村庄，进入东西向的一条大沟——红岩沟，向西落荒而走。
他经过的村旁边的小路，在梁上险要处也挖了沟，有农民军守卫。这帮农民军守卫看到下边平川里，不时有落荒的马匹四处狂奔，头儿先下梁抢马去了，其他人也一哄而下。曹变蛟绕过壕沟，捡了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