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逼死曹阎王
曹鼎蛟已经不知去向，曹文诏跑过郭庄，看看坐下马实在是跑不动了，就来到一个山峁凹面处、雨水冲刷沟的沟底，下马坐在斜坡上喘息。身边还跟有十几个亲兵，在他面前围成半圈，手持兵器紧张地冲外守卫。他呵斥他们，让他们同自己一样也坐下歇息。
来往的农民军疑惑地看看他们，不知他们是投降的明军，还是刚穿上抢来的盔甲的农民军。来不及问他们，又去追赶还在到处厮杀的明军。直到有一些农民军走过来，试图牵他们在山坡上放养吃草的马时，他们才跳起来将他们杀散。
经过短时间地歇息，他们又有了体力，冲上去救出十几个明军，向姬家山方向冲去。忽然道边被农民军俘虏的一个小兵看见了他，大喊：“曹大将军，救救我！”
曹文诏与其他人穿着一样的盔甲，没有人知道这拨人里有曹文诏。小兵这一喊，惊动了周围的农民军，其中有一个参加农民军的明军老兵认出了他。这个老兵对其他人说，这个人就是“曹阎王”。
顿时，四下里的农民军都在喊：“曹阎王在这里，宰了曹阎王！”
农民军越聚越多，亲兵们大惊失色，拼命向外冲。就在要冲出包围圈时，忽然前面闪出一个骑着白马的大汉，操着山东腔大声喊：“曹阎王，看你往哪儿跑，“响马子”来啦！”
前面说过，这个响马子杜二得是扫地王张一川的三弟。杜二得本来祖籍山东，他小时候有一年老家闹灾荒，随父母要饭，要到山西晋城，后来父母病死了。他就留在当地，在一个地主家里干了长工。他有一把子力气，饭量也大，一顿能吃一扁担窝窝头（窝窝头排在扁担上，从一头能排到另一头，大概有二十几个），干起活来一个人能顶两三个人。
有一年，快过年（春节）了，地主家蒸了两大笼馒头。地主与他开玩笑，说“饭量大，这两笼馒头你一顿也吃不了（liao）”，他说“能吃了”。结果两人打赌，他不停地吃，吃了一下午，两笼馒头被他吃得还剩两个。这个地主一把把两个馒头抓起来，“你真能吃了啊，这两个我吃了吧。”
当天晚上，杜二得就折腾开了，从村外水井里往村内担水，顺着大街泼水，打扫街道，一直干到天明。
他这是折腾什么？怕被撑死啊！
一顿吃了两笼馒头，在当地被人们当作奇闻来谈。
后来，闹天灾，收成不好，各地都在“吃大户”（抢富户的粮食），地主家也没有粮食了，养不起他，没办法，他就跟着流动的农民军走了。他应了明礼部郎中马懋才的话，“死于饥与死于盗等耳。与其坐而饥死，何若为盗而死，犹得为饱鬼也”。
农民军被官府和平民称作“流贼”。杜二得受迫当了“流贼”后，总觉得心里有道坎儿过不去，动不动就自嘲地讲自己是“响马子”（山东人称盗贼是响马子），就得了这个外号“响马子”。不过，他身上有一种山东人的豪气，对任何人都非常大方，有好东西从不藏着掖着。白色战马在战场上显眼，容易成为攻击的目标，别人不敢骑，他敢骑，他与别人换着骑，还曾在一次作战中救过张一川的命。豪爽的性格加上作战勇猛，久而久之，混成了张一川的三弟，他与二哥感情最好。今天，听说围住了“曹阎王”，就带人往这赶，想给二哥铁头马连贵报仇。
他手里挥舞着一根狼牙棒，冲上来打倒两个明军，冲到曹文诏面前，刚举起狼牙棒，曹文诏马快枪长，一枪正捅在他肩膀上，他歪身坠马。其他人惊骇异常，往两边一闪，曹文诏带人突出包围圈冲到姬家山村前。
过了姬家山，再往前，又出现一条大沟。过不去！
他们没办法，再次回身寻找出路。农民军大队人马在后边堵着，他们进入姬家山村，亲兵守住庄口。
这时，田见秀带人冲了上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要给点灯子赵胜报仇。但他没有贸然带人去冲击村口，而是指挥农民军不断对明军放箭放铳，进行有效的杀伤。眼见身边人越来越少，曹文诏已经没有力气了，觉得再也杀不出去了，他自感血债累累，不愿被农民军捉去受辱，趁亲兵们不注意，突然拔出佩刀，往脖子上一抹，血登时就蹿了出来，他静静地躺到地上。
几个亲兵看他还有气息，不愿丢下他，一起抬着他，找小路翻过山梁，抬到姬家山北侧一个深凹里时，他才彻底咽气。亲兵们简单将他安葬，做好记号，一起翻山越岭，趟过四郎河，到达北侧的川地，脱离了战场。
一年后，曹变蛟带队打跑了农民军，在曹文诏自刎地——今甘肃省正宁县罗川镇的姬家山碑子渠立碑一块。龟趺碑座上立着7尺2寸的大石碑。石碑中间从上至下一竖行楷书大字“大明曹大将军平贼大战尽节处”，石碑右上方是一行小字“崇祯拾壹年拾贰月”，左下方署名为“临洮总兵都督、侄男曹变蛟谨立”。
有人说曹鼎蛟已经死在乱军当中，曹变蛟带人找遍了当时的战场，也没有找到他的尸首，只好在原籍曹文诏墓旁，给曹鼎蛟设了个衣冠冢。
总督洪承畴听闻曹文诏战死，扶胸大哭，掉着眼泪给当今万岁上书。崇祯帝见到奏折也悲痛不已，下旨追赠曹文诏为太子太保、左都督，赐祭葬，世荫指挥佥事，并命太常寺【1】为曹文诏建祠，春秋致祭。
注释：
【1】太常寺：封建社会掌管礼乐的最高行政机关。明政府行政机关设置三公、六部、督查院、六科、五寺、詹士府等，五寺中太常寺主管祭祀。
第八章子午谷奇谋
第一节秦岭子午道
说起子午谷，就不得不说说秦岭。
秦岭，华夏龙脊，一条横亘于中国版图中心的山脉，中国南方和北方的地理分界线，被尊为华夏文明的龙脉。它西结昆仑东连伏牛，以太白山的高昂之巅引领群山，以挺拔巍峨的西岳华山为其东部屏障。
狭义上的秦岭，仅限于陕西省南部、渭河与汉江之间的山地。广义的秦岭，西起昆仑山，中经陇南、陕南，东至鄂豫皖-大别山以及蚌埠附近的张八岭，是长江和黄河流域的分水岭。
由于秦岭南北的温度、气候、地形均差别很大，因此秦岭-淮河一线成为了中国地理上最重要的南北分界线。冬天，秦岭阻挡极地西伯利亚寒潮往南进入南方地区；夏天，阻挡湿润海风进入北方地区。秦岭、淮河流域是南方多雨和北方干旱之间的过渡区域，从秦岭、淮河附近向北，降雨量急剧减少。
自古以来，关中平原和汉中盆地两地相互往来，都要翻越险峻无比的大山，因此，人们利用山中天然的河谷、地势开创了一条条南北通道——这就是有名的秦岭八道。
秦岭八道分为北部五道和南部三道。
从汉中盆地到关中平原，从东到西五条道路分别是：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陈仓道、祁山道。陈仓道和褒斜道之间还有一条短程栈道——连云道相连。
从汉中盆地到四川盆地从东到西三条蜀道分别是：荔枝道、米仓道、金牛道。此外，在四川到甘肃方向还有条阴平道，曹魏灭蜀就是走的这条路线。
子午谷讲的就是北部五道中的子午道。
第二节奇谋的由来
公元228年春，蜀汉丞相诸葛亮出兵北伐魏国，大将魏延提出由子午谷进兵夺取长安、潼关的建议，这就是“子午谷奇谋”的由来。
据《三国志蜀书》记载：延每随亮出，辄欲请兵万人，与亮异道会于潼关，如韩信故事，亮制而不许。
而《魏略》中记载比较详细，魏略曰：夏侯楙为安西将军，镇长安（西安），亮於南郑与群下计议。延曰：“闻夏侯楙少，主婿也，怯而无谋。今假延精兵五千，负粮五千，直从褒中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夏侯楙闻延奄至，必乘船逃走。长安中唯有御史、京兆太守耳，横门邸阁与散民之谷足周食也。比东方相合聚，尚二十许日，而公从斜谷来，必足以达。如此，则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矣。”亮以此悬危，不如安从坦道，可以平取陇右，十全必克而无虞，故不用延计。
魏延提出的“子午谷奇谋”，是以诸葛亮率主力大军走褒斜道为“正兵”，魏延自己率1万人走子午道为“奇兵”。魏延“奇兵”的行军路线是“直从褒中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当时蜀军驻扎在南郑、褒中一带，魏延部不走褒斜道（不进褒谷口），而是沿秦岭南缘向东，到达西乡子午镇后再向北进入子午道，走出子午道北口（长安子午镇）就到汉长安城附近了。走这样的路线，能够最大限度地隐匿行踪，打魏军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诸葛亮觉得此计太过于凶险且难以成功，所以否决掉了。
后世人对这个计谋褒贬不一，赞成与反对都有，甚至大部分人认为诸葛亮扼杀了这个旷世的奇谋！
不过，在1400多年后，明末农民军领袖闯王高迎祥亲身试过这个“奇谋”，但是，他失败了，落了个兵败身死的下场。
第三节流动就粮
李自成等部在甘肃击杀曹文诏后，又回师陕西，连续攻破几个大的城镇，甚至连咸阳都拿下了，声势越来越大，明总督洪承畴所部官军只能暂时困守西安等重要区域。可是，陕西赤地千里，兵员人数大幅度增加，寻找口粮越来越困难。所以，从这年秋天起，闯王高迎祥决定自己和老回回马守应、八大王张献忠、一字王拓先龄、撞天王高应登等部几十万人东出潼关，进入河南，李自成等部为数不多的几支义军仍留陕西。闯王率队进入河南，绵延百里。史籍记载，民军“大队东行，尘埃涨天，阔四十里，络绎百里，老弱居中，精骑在外。”明总兵左良玉、祖宽两军相隔七十里，“遥望山头，不敢邀击。”
眼看总督五省军务的洪承畴连陕西一隅之地也穷于应付，在崇祯八年八月，朱由检任命湖广巡抚卢象升总理直隶、河南、山东、四川、湖广等处军务，带领总兵祖宽、祖大乐、副将李重镇统率关辽兵和地方军兵联合夹剿，明确地划分了职权范围，“洪承畴督剿西北，卢象升督剿东南。”
从崇祯八年底到九年上半年，以闯王高迎祥为主力的各支义军转战于河南、安徽、湖广，而后又折返陕西，与卢象升统率的官军大战两次，与洪承畴统率的官军大战三次。由于与卢象升部在江淮地区作战不利，于九年二月高迎祥率部西返河南，一度屯聚在登封、鲁山、南召山中。不久，会合闯塌天刘国能、蝎子块拓养坤部转入陕西兴安、汉中地区。
由于洪承畴带人此时在陕北与李自成等人作战，西安地区空虚，高迎祥想带领精锐穿过秦岭偷袭西安。
高迎祥与张献忠在汉中附近会师，不久就因粮食问题不得不再次分开。
农民军被称为“流贼”，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粮食问题。明末天灾连绵不断，刀兵四起，各地都受灾严重，农民军及裹挟的农民人数庞大，限于粮食的缺乏，不能在一地待太久。
高迎祥一心想再次返回陕西，他很念土，想在陕西能够有自己的一块地盘。张献忠希望能够到湖广地区，“湖广熟，天下足”吗。
张献忠带大队离开后，高迎祥一直考虑怎么从汉中穿秦岭进入关中。
他是陕西安塞人，对秦岭及以南陕西与四川之间的八条古道闻名已久，当然，他对三国时魏延的子午谷奇谋也是熟知的。今天，历史把实现这个奇谋的使命，摆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