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走子午道，就这么定了
这两天，高迎祥让七队老管队夜不收王文耀派人出去，一个是查访进出过子午谷的人，另一个就是派人沿城固、洋县、金水镇、宁陕县去走一遭，探探子午道的情况。
杨鼎瑞（自从顾君恩跟随李自成以后，高迎祥就将杨鼎瑞带在身边）知道高迎祥想出奇兵走子午谷，偷袭西安。因此，他叫上那个灵宝的张继兴，一同在汉中巡检司府衙和一些大户人家搜寻有关子午谷的一些典籍，也派人在附近查访了解子午道的人。通过得到的书籍和熟悉子午道的人提供的信息，他得出子午谷道路太过艰险，在艰险的道路上浪费时日，就达不到奇袭的效果，甚至有把大军陷于险境的危险。
他找到高迎祥，探问高迎祥是否有想出兵子午谷，偷袭西安的想法。
高迎祥若有所思地说：““诸葛一生惟谨慎”，如果他当时采用魏延的计谋，蜀刘备是不是就一统天下了？起码能得到关中的大片土地。今天，大好的机会就摆在我们面前，洪承畴带兵在陕北追剿闯将八队，西安空虚，咱们迅速通过子午谷，攻破西安，看崇祯小儿能奈我何！”
杨鼎瑞回答说：“据我这两天查询有关子午谷的书籍，书中曾有汉代的摩崖石刻《石门颂》中，对子午道艰险作过的描述。子午道，上面是悬崖连绵，曲流绕山；下面是幽谷深涧，飞瀑直下；山道上荆棘丛生，乱石塞道，行至险处，道窄崖深，曲折往复，空车快马也难行进。夏季山雨不断，平缓处道路泥泞，苔藓遍地；深山寒冷，早晚都要穿秋装。秋天未到，霜冻即临。从上面这些可以知道，子午谷道路崎岖难行，气温多变，恐不易穿过。”
高迎祥不以为然地答道：“汉代摩崖石刻？那是一千年以前的事了，现在应该比以前好走了。那个唐朝李白不是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吗，还有什么“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这个杨玉环的美貌，惹人妄想一睹她的风彩，可惜……从四川她的老家涪州给她进贡鲜荔枝，就是从西乡子午镇进入子午道，所以子午道又被称作“荔枝道”。荔枝娇嫩，不易保鲜，故在荔枝收获季节，驿马飞驰急运。这样的道路，驿马都能飞驰而过，我们没有驿马快，但也能快速行军吧！个别路段难走些也没什么。”
杨鼎瑞知道高迎祥读过几年书，但没想到他还这么有诗情，对子午道的历史也这么熟悉。只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一句是唐朝杜牧《过华清宫绝句》里的，他不好点破。
“北宋诗人苏轼还有《荔枝叹》“颠坑仆谷相枕藉，知是荔枝龙眼来”一句呢，送荔枝的人掉坑谷之中都“相枕藉”了，可见道路之艰险。”
他见高迎祥没反应，就又接着说：“对于三国魏延的子午谷之计，后世有人批评诸葛亮太过保守，但历史上，带兵走子午道的，大多没能成功。曹魏大将曹真后来伐蜀时，就取道子午谷，结果遇上大雨连绵，栈道断绝，曹真用了一个月，才走了一半路程，只好撤回。东晋穆帝永和十年，名将桓温伐前秦，他让部将梁州刺史司马勋由汉中出子午谷进攻西安，结果未出谷道就被前秦将领苻雄率军击败。历史上用兵走子午谷失败的教训，我们不得不考虑啊！”
杨鼎瑞想用这两个用兵失败的故事提醒他。
高迎祥一听笑了起来：“杨先生，这两个事件也都是千年以前了，有没有近一点的“典故”啊。对了，有没有走通过的？”
“王驾，还真有人走通过。南宋绍定四年，蒙古和宋在子午道上的饶峰关展开大战。据《宋史纪事本末》传十九载“蒙古拖雷分骑兵三万入大散关，攻破凤州，趋华阳，屠洋州……宋军屯于兴元、洋州之间，以趋饶峰关。十一月，拖雷攻饶峰关，入之，由金州而东……”这是我查到的唯一一次成功突出子午谷的战斗。”
自从顾君恩称呼高迎祥“王驾”后，这几个文人也都这么称呼。
“看看，我就说现在肯定比一千年前好走。走的人多了吗！”高迎祥说完，得意地笑了起来。
杨鼎瑞一想也是，年代久远，道路艰险，可能现在子午道被后人重新开凿，要好走了。不过，他还是担心地说：“王驾，我所知道的是，子午道上有三河关、五郎关、腰岭关、高关、夹岭关、石羊关等许多险关要隘，易守难攻，还有北边子午谷口也有重兵把守。现今西安南边的子午峪口，便是子午道的北口。在峪口边的南豆角村是从关中进入子午道的最后一个村子，以往南来北往的客商，都要在这里歇脚。”
他停下来，看看高迎祥没有认真听，迟疑一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关于南豆角村村名的由来，有说法称“豆”其实是“堵”。子午道是历代带兵之人必定严防死守的区域，所以，在子午道的北口便有了南堵角、北堵角和西堵角三个村落，形成夹角之势，刚好将子午口包住。在长期的流传中，人们便将拗口的“堵角”说成了“豆角”。由于是谷道的最后一个关口，这里历朝历代都驻有重兵，修建了城关。走子午谷，咱们还是小心一些好。”
高迎祥被他的絮絮叨叨弄烦了，但又不想驳他的面子，只好说：“好了，杨先生，我知道了。这两天我让七队文耀派人打探着呢。我还有事，你先下去吧。”
王文耀派出的人陆续回来了，还带回一个最近走过子午谷的老汉。老汉姓刘，据他说，他是去年秋天走子午谷到的关中，路不好走，特别是沙坪口往北，洵河边上的栈道，年久失修，好多处已损毁，他和几个人寻找细长的树木，搭到栈道上岩石孔中的支撑柱子上过去的。
高迎祥召集人商量过秦岭进军西安之事。
他的内弟番山鹞拓攀高，自他起事以来就跟随他，现在是他的副手，在农民军中地位非常高。
拓攀高很乐观：“栈道上还有支撑柱就好办，我们提前准备一些木板，到时往上面一铺，就齐活了。”
刘国能说：“老弟啊，怕不是那么简单，这个刘老汉常年在山里采摘山货，走山路对他来说就是走平地一般，他还走了七、八天。我们带着粮草辎重车辆，恐怕十天也走不出去。”
张妙手张文耀道：“恐怕没有那么难走吧。”
六队争世王郭应聘提议：“我们走祁山道如何，那里平坦，适合进兵。”
高迎祥当即否决：“现在自成八队他们在陕北拖住了洪承畴，我们要是走祁山道，绕一个大弯，沿途还要攻破许多关卡，浪费时日。洪承畴就有可能带人回救西安，我们想攻占西安的打算就落空了。”
四队拓养坤建议道：“我们只带精锐，带够十天的粮草，轻装前进，怎么样？”
中斗星高迎恩【1】附和：“嗯，蝎子块老弟这个主意好！我跟养坤走子午道吧。”
这个意见一出，大家都随声附和，认为可行。
杨鼎瑞在高迎祥一旁坐着，鉴于自己在营中的地位，本不想说话，但是看到他们都同意了走子午道，不免着急，打断大家说：“各位掌盘子的，子午道历来艰险，加上现在夏季多雨，更增加了进兵的难度。刘老汉走此道也快一年了，现在道路情况怎么样还不好说。另外，据我所知，陕西新任巡抚孙传庭，一到任就组织训练秦兵，我们不得不防。孙武子曰：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用兵之法，五则攻之，十则围之，倍则奇正并用……”
既然话已出口，杨鼎瑞索性把自己学到的军事常识也往外讲讲，他不想一直做个舞笔弄墨的文人，他也想把自己在军中的地位提高一下。不过，他还没说完，就被拓攀高打断了。
拓攀高历来看不起读书人，本来就烦高迎祥每日把一个穷酸文人带在身边。今天，他见这么重要的会议，这个“穷酸”也敢参言，气就不打一处来，抢白他：“孙传庭不过一文人，他知道什么是领兵打仗！这样的人我们也要害怕，真是可笑！”
他本来还想说，你懂什么，还敢给我们讲兵法，不过，看到高迎祥脸色不好看，因此，没有再往下说。
高迎祥一看自己内弟这样抢白杨鼎瑞，心中不落忍。这个杨鼎瑞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本领，但在关键时刻往往能拿出可行的意见。再说，在车厢峡他还立了一功，因此他给了杨鼎瑞一个台阶。
“杨先生刚才讲“奇正并用”，很对路。我们用精锐一路，走子午谷，奔袭西安；另一路带着辎重粮草走祁山，大张旗鼓，作为疑兵，吸引洪承畴的注意力。”
他看看大家没有异议，看向郭应聘：“乱世王贤弟带老营、辎重粮草走祁山。”
郭应聘站起插手施礼：“是！”
“你要大张旗鼓地迅速进兵，不能迟疑！其他人，下去准备，明天就走。”
这时，刘国能站起来说：“高大哥，郭老弟人马单薄，又带着辎重老弱，恐走不通祁山道，我想帮他一把。”
高迎祥知道刘国能不愿随自己走子午谷，也不勉强，哈哈一笑：“闯塌天，走祁山，那是最好。不过，这一路你为主，应聘为辅，就这么定了。”
第五节哪个高大哥被抓了
先说刘国能和郭应聘走祁山这一路。大家都知道，三国时，诸葛亮六出祁山北伐，最后病死五丈原。祁山道，较平坦，也没有什么险关要隘，进兵没有什么风险，但是，要比子午道远几倍的距离。
他们从汉中出发，经勉县、略阳、成县、西和、秦州【2】，走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在秦州遇到强烈地抵抗，打了三天拿下了秦州。随后过街亭【3】（三国马谡失的街亭），到达陇山【4】（六盘山）山口。陇山山口是甘肃进入关中的最后一道屏障，地势险要，驻军多，把守也较严。
刘国能和郭应聘正在谋划如何才能过山口，四队部将搜山虎郝久松和混肘狼张成善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嘴里大喊：“不好了，不好了！”
郭应聘一皱眉：“什么不好了！大呼小叫的，你俩咋回事？”
郝久松哭丧着脸，边喘边说：“关中过来的人都在疯传，高大哥被孙传庭抓了！”
“哪个高大哥被抓了？”
“咱们的闯王高迎祥。”
刘国能破口大骂：“滚，尽你娘的胡说！高大哥被孙传庭抓住了？那个刚刚到任的文官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张成善肯定地说道：“高大哥是被抓了。我们带回来一个关中过来的老客，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郭应聘着急道：“那还不快点把他带进来问问。”
关中老客被带进来。这个人六十上下的年纪，骨瘦如柴，弯腰驼背，风尘仆仆，身上的衣服破旧的不成样子，脸上的五个手指印还泛着红光。
郭应聘急切地问：“这个老哥，你说闯王高迎祥被抓了，你看见了？”
老汉被吓得瑟瑟发抖，上牙打下牙地蹦出几句话，“府城街头，木笼子里，他们说是大贼头子高迎祥……”
老汉一愣，打住话头，感觉自己又说漏了嘴，浑身哆嗦得更厉害了。只见他定定神，卯卯劲儿，照着自己的脸狠狠地扇了几巴掌，哀求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他们都这么说，他们都这么说……”
刘国能安慰老汉：“老丈，你别害怕，我打保票，我们不杀你，也不打你，你给我们细细说说。”
注释：
【1】高迎恩：高迎祥的弟弟，绰号中斗星。
【2】秦州：现甘肃省天水市。
【3】街亭：三国马谡失街亭的街亭。
【4】陇山：六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