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哨探回来说,西充城内满地都是穿锦衣的流贼,他们正在到处抢掠,现在进去一定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孙守法点点头,挥手叫过守备王世勇,让他带一百人冲进西充,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尽量把流贼引出城外。
当时的西充没有官府的衙门一类的地方,李二虎带人来到一个大点的院落,准备把这里当做当晚歇脚的地方。他刚进入院落就听外面街上一片大乱,马蹄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这是大队骑兵杀过去了,是川兵杀进来了吗?他边想边朝门外走,想出门看看。这时,一个小头目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大喊:“虎爷,可了不得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人马,前街后街蹿了个遍,咱们的人挡都挡不住!”
“贼你妈,一群瓜怂,川娃子还有这胆!”
“看打扮,不是川娃子。”
“那你还不赶紧召集人,把这帮家伙宰了。”
“爷啊,底下人都跑没影了,咱们也赶紧躲躲吧!”
气得李二虎上前踹了他一脚,骂骂咧咧地说:“走,跟我出去看看!”
十几个人来到大街上,大街上空无一人,李二虎扭头问:“人呐?”
小头目探头四下看看:“怪了,刚才还在呐。”
“瓜怂,我是问咱们的人呐。几个川娃子把你们的巴巴都吓出来了,快召集人!”
王世勇带人杀进西充,满街满巷都是穿着锦衣的贼人,他们放开马,从南杀到北,又从北杀到南,直杀得贼人全躲进院落里不敢出来了。他一看,差不多了,就带人驰出南门归队了。
李二虎这个气啊,人影都没见着,就伤了一百多弟兄。他集合队伍,东西南北各城上安排好,嘱咐头目们守好城后,回到刚才的院落。
他隐隐感觉不妙,十几年的流动杀伐不是白混的,凭直觉他知道碰上硬茬子了,但人家在暗处,自己在明处,现在千万不能出城,一出城就钻套里了。等等看吧,看对方的动静。
孙守法就是拿铁鞭擒住高迎祥的那个孙守法。他见王世勇在城里杀了个来回,贼人没落荒而逃,也没有追出来报复,反而紧闭了城门,守紧了城墙,知道自己小看他们了。怪不得流贼能进入四川,打得川兵望风而逃,他们也不是过去的乌合之众了。
“想做缩头乌龟,办不到!”
孙守法安排人在东、西、南三面连夜攻城,让王世勇带五十人守在北门外堵截出逃的贼人。王世勇心里不满,但又不敢流露,只是说:“大人,城内贼人少说也有千把人,你给我几十人堵北门,人少了点。”
孙守法安慰他:“不少了!你只管去,人少放跑了贼人,算我的。”
吃过晚饭,外面的攻城声越来越大,李二虎到东西南三面城上去看了看,又走下城墙静静地听了听,凭攻城的声音判断,攻城的官兵不是很多,一面超不过三百人,他有把握守住城墙。但他摸不清官兵是想拖延时间等待大队人马,还是敲山震虎。
不多会儿,从城外跑回来的弟兄说,外面风闻大队官兵已经奔南充而去。城外官兵这是想把他逼出去啊!现在明知是圈套,也得出城,如果在城内磨蹭两天,明军把大哥张天琳他们打跑后,自己就成了孤家寡人,再想出去那真就是去送死了。
不能再呆了,今晚就得出去。但从哪个方向出去他又作了难,按围三阙一的打法,北门外可能埋伏着千军万马,但南门外就安全吗?按常理,出西充奔南充合情合理,大哥张天琳在南充,官军不会不考虑南面。出西门吧,西门是个小门,两千人一块儿往外涌,使不得!
他正在犯愁,头目郭谝(pia)子走进来,问:“哥啊,你还等什么?赶紧走吧,再不走咱们就走不了了。”
谝子是这个人的外号,这是个能白话、鬼点子多、能把人忽悠的云山雾罩的人,人们都叫他郭谝子,他的大名倒记不住了。
李二虎看到他,喜出望外:“谝子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呐。”
他把自己的疑虑给这个郭谝子一说,郭谝子笑了。
“哥啊,你是迷了门了。这有何难,咱们人多,南、北、西门都出,咱们兄弟走最安全的门不就得了。”
李二虎一听也对啊,三个方向,看你能咋办。不过又一想,这么做,有点对不住弟兄们。
郭谝子看出了他的心思,宽慰他:“哥啊,人命在天,不在你我。官兵只能堵一头吧,堵住谁,谁倒霉!”
孙守法相信贼人会出南门,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不会走北门。他自己留三百多人藏在南门外大路边的树丛中,人不卸甲,马不卸鞍,静静地在树丛中休息。一更就让他们准备,等到快三更了,城内还没有动静,难道贼人会在城中硬挺吗。他正在疑虑,忽听城内一片嘈杂声,南门咣当一声打开,黑暗中贼人鱼贯而出,向着南充方向急奔。正在攻城的士兵焦急地大喊:“贼人出城了,贼人出城了!”
“来得正好!”孙守法命令所有人上马,准备截击。
李二虎与郭谝子商量好后,把自己手下得力的三个小哨头叫来,向他们说明三个方向都有可能有官军,如果从一个方向出,可能都出不去。他让人做了三个分别写着南、北、西三个字的纸签,揉做三个纸团,往桌上一放,说:“老规矩,抓吧,听天由命。”
三个人都不在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都大咧咧地抓起纸团递给他。他把纸团拿在手里,对他们说:“先说好,不论哪个方向,开大门前都不能弄出响动。惊了守城的弟兄们,咱们都走不了。”
然后他展开纸团看了看,告诉三个人谁从哪个方向走,并且约定晚上三更同时出城。
抓到南门的是他的本家兄弟李石锁。李石锁也弄不清李二虎为什么还要让他们抓阄,你指派不就完了,费这个事。他回去告诉自己这帮兄弟,悄悄地准备,三更出南门。
到了三更,他们打开南门,冲了出来。冲在最前面的端着一水的长矛,夜里遇到截击还是长矛管用。跑出没多远,就听路边树丛中“嗖嗖”作响,几乎与此同时乱箭飞来,登时射倒一大片。“有埋伏”,人们边惊呼边本能地朝远离树丛的方向跑,还没跑两步,树丛中火铳声响成爆豆,随后是一片喊杀声,冲出的骑兵挥舞刀枪长矛这通杀,李石锁这几百人几乎全被干掉,他本人也被乱枪扎死。
李二虎和郭谝子跟着走西门的队伍走,他让带队的小哨头过三更天再等一会儿再走,这个头目明白他的意思。等他们打开西门往外冲时,西门外的官兵都被南北两个方向吸引了注意力,他们很容易地跑了出来,趁着夜色跑到事前约定的村镇藏了起来。
天明后,孙守法派人略一清点,宰了七百多贼人。他们割下贼人的首级挂在马镫上,奔向南充。
明军大队骑兵杀来时,张天琳在南充南边的青居城。青居城是南宋抗击蒙元赫赫有名的历史名城,号称川中八柱之一,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张天琳知道,凭自己的人马坚守一段时间也没问题,但无人接应,坚守是没有意义的,最后只能落个兵败身死。他趁明军攻打南充之即,带着身边的人马一溜烟地跑向成都。
曹变蛟得到消息后,赶紧派尤翟文去追。尤翟文带一千骑兵赶了三十多里,远远看见前面黑压压的人群。张天琳的人马已经溃不成军,他的四个大哨头带着一千多骑兵在最后阻挡追兵,尤翟文一个冲锋把他们杀散,明军专门追杀穿锦衣之人。张天琳看着已经溃败的队伍不敢停下接战,只顾骑马飞奔,落荒而逃。
在左光先的接应下,洪承畴带大队人马,过了嘉陵江,杀向成都外围的农民军。
在战斗中成长起来的农民军已经有了一定的战斗力,但还是缺乏大兵团作战的经验,被洪承畴的明军各个击破。
郭应聘带着自己的六队驻扎在成都东侧龙泉驿、洪安一带,张天琳的溃兵带来了洪承畴已经杀过来的消息。他一面派人去告知高迎恩和李自成,一面安排黑煞神李茂春和新天王王可兴带三千人东出龙泉驿,占据云顶山有利地势阻挡明军。搜山虎郝久松已经带一千人在云顶山上的云顶石城(也是川中八柱之一)驻守,防备明军过了嘉陵江突然杀过来。然后让混海龙张成福和四天王李养存守住龙泉驿,他自己带飞天龙折增修、混肘狼张成善、创世王王汝贵及大队人马出龙泉驿,赶往东山五场,在沱江西岸安营扎寨,准备与明军隔江对抗。
靠着有利的地势,郭应聘的农民军把洪承畴阻挡在龙泉山下沱江前。洪承畴派左光先带本部人马沿沱江北上,去掐断流贼逃往陕西的道路,派曹变蛟沿沱江向南,过沱江迂回到郭应聘背后。贺人龙负责在正面攻打云顶山方向,让赵光远、马科涉水过江攻打各个隘口,力争打过龙泉山,直驱成都城下。
第八节回撤汉中
农民军的大队人马驻扎在军屯镇附近。看过郭应聘派人带来的书信,李自成把书信交给了高迎恩。高迎恩赞同郭应聘的主意:集中全力,杀败洪承畴,占据四川。
成都平原,天府之国,李自成也想作为农民军的落脚点,但目前形势不允许,凭自己这几路人马想杀败洪承畴的五省联军,谈何容易。他转头对身后的罗立柱说:“你派人去把顾先生和杨先生请来。”
杨鼎瑞在跟随高迎祥穿越子午道时,中途生起重病,被安置在子午道西侧茨沟梁附近小村庄养病,躲过一劫。养好病后,他继续向西去追农民军大部队,走到皇冠峪附近就听当地人疯传农民军失败、高迎祥已经被解往北京。他赶忙向回转,原路返回,后来几经辗转,在汉中附近找到李自成的部队。
他俩过来坐定后,李自成对他们说:“现在洪承畴带大军杀过来,与他们硬抗,我们肯定会吃亏。二位先生有什么好办法?”
顾君恩说:“最好是避过他们的军锋,现在汉中空虚,我们可以再回汉中。”
“嗯。不过,官军进军神速,川路难行,怕走不多远就会被他们赶上。顾先生,你不是说,德阳真有“落凤坡”吗,刘玄德的军师凤雏先生被伏击死于“落凤坡”,想必那里地形有利,咱们打洪承畴一个伏击怎么样?”
杨鼎瑞从剑门关一路跟随高迎恩而来,专门去看过落凤坡,对那里地形清楚,因此,否定李自成的说法。他说:“大将军,我专程去落凤坡转过,那里只有一个小高地,根本不适合大军伏击。《三国志》中凤雏先生被伏击死于落凤坡的典故源于何处,不得而知。”
“大将军”是杨鼎瑞对李自成的尊称,“闯将”只是李自成对外的一个名号,他认为在正规场合直呼其号不妥。
“不是还有个白马关吗,在那里囤积重兵凭关据守,挡住洪承畴怎么样?”顾君恩跟随李自成西渡嘉陵江,没从这些地方走过。
“白马关也是在一个小山包上,关墙不高。庞统和刘备当年就是在白马关前交换的白马,所以故名“白马关”。关周围地势平坦,无险可守。”
杨鼎瑞说完,意犹未尽,又加了一句:“白马当然就是“的卢”。”
几个人正在商量,哨探来报:“明军杀败了郭应聘,过了龙泉山,六队管队飞天龙折增修和混肘狼张成善战死。现在曹变蛟人马的前锋已经到了金堂县。”
明军来得好快!
李自成立即说:“目前,只有先奔梓潼。高大哥,下令吧。”
高迎恩下令全军撤往梓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