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的表情极其精彩。
有震惊，有愤怒，有不解，有困惑，同时也有无奈。
震惊、愤怒、不解、困惑都是因为朱晋的那句“十年后，天下大乱”。
老爷子不明白，为什么十年后会天下大乱？！
大明刚刚建国，就算出乱子，也要个一两百年吧？
大明总不至于像秦、隋那般短命吧？！
老爷子不相信大明的命运会是那样。
同时，老爷子也很无奈。
因为朱晋的那句“称霸一方”“守护一方百姓”。
称霸一方……
守护一方百姓……
这傻孩子……
傻孩子呀！
你，是咱孙子啊！
亲孙子！
大孙子！
你要称霸的，是这天下啊！
你要守护的，是这天下啊！
咋能称霸一方、守护一方呢？！
咱给你留的江山足够大，如果只称霸一方，那岂不是丢失祖宗疆土？！
这憨娃子！
外人若是听到你这繁华，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咱老朱家呢！
身为大明嫡长孙，说的这叫啥话嘛！
一念至此，老爷子表情极为精彩。
同时，老爷子心里也有些着急了。
他必须要立刻跟这孩子摊牌了。
如若不然，这孩子还不知道要说出啥话、做出啥事呢！
没瞧见吗？！
这娃子现在就开始筹划圈养私军之事了。
若是继续发展下去，这娃子还不得造反？！
注定了继承大明江山的储君，反而造大明的反，这简直就是笑话！
天大的笑话！
若是被史书记录下来，后世子民都不知怎么笑话他老朱家呢！
因此！
老爷子等不了了！
他着急了，直接就要摊牌一切！
“傻孩子，傻孩子！”
“哪里来的乱世？”
“十年后天下怎么可能大乱？”
“莫要胡言乱语！”
“咱老朱家的天下，不可能乱！”
“别说十年，就算是一百年，也乱不了！”
老爷子先是否认了朱晋的“推测”，旋即就准备直接跟朱晋摊牌。
然而。
还没等老爷子开口。
朱晋就先一步摊牌了！
只见朱晋也急的满脸通红！
他怕老爷子阻止他自保、争霸！
因为老爷子一旦阻止，就意味着等乱世来临，他们爷孙俩就会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朱晋自己倒无所谓，贱命一条罢了。
但他不想让老爷子跟那些靖难遗孤一样，被诛杀，被流放！
说白了。
他要护老爷子周全！
诸位可别忘了，历史上的朱棣，对建文一朝的大臣们可是丝毫没留情，只要是不屈服的，全都要死！
而以老爷子的性格，屈服简直就是笑话！
因此，一旦等到朱棣靖难成功，老爷子的下场只有一个！
那就是……和方孝孺一样！
朱晋不会坐视那种事情的发生！
所以。
这个反。
他还真就造定了！
谁来劝都不好使！
就算老爷子极力反对也不好使！
一念至此，朱晋也顾不得其他了！
今天，就算和老爷子吵个面红耳赤，吵个天翻地覆，吵个声嘶力竭，他也要说服老爷子！
深吸口气，朱晋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坚定的道：
“老爷子，不瞒你说。”
“十年后，天下必将大乱！”
“您觉得，洪武皇帝还能在世多久？！”
“五年？六年？”
“最多了！”
“而一旦五六年后洪武皇帝驾崩，天下会发生什么？！”
“朱允炆继位？然后听从那群腐儒的建议进行削藩？”
“叔叔辈的藩王们会坐以待毙吗？！会吗？！”
“您老比我有智慧！阅历也比我丰富！所以您老一定知道，藩王们不可能坐以待毙吧？！”
“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咱们爷孙俩推演过，您还记得吗？！”
“之后，藩王就会造反，天下就会大乱！”
“而一旦乱世来临，手中若是没有自己的军队，那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您是忠于洪武皇帝的臣子，所以一定会极力拥戴正统皇帝，也就是朱允炆，对吧？！”
“如此一来，朱允炆胜了还好，可一旦败了呢？！”
“一旦败了，您就是前朝遗孤，您觉得，造反成功的藩王，会如何对待前朝遗孤？！”
“老爷子！”
“不要阻止我，好吗？”
“我不想看到悲惨的事情发生。”
“我只需要养一支军队，手里握有燧发枪底牌，待那将来，无论天下乱成什么样子，咱们爷孙俩……都能保全性命啊！”
“老爷子！”
“这次，听我的，好不好？”
朱晋声嘶力竭的呐喊，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
他情真意切！
他焦急万分！
他不想被老爷子阻止！
他一定要有自己的力量，保护他们爷孙俩的安全！
这一点，谁来，都改变不了！
而待他话音落下。
房间内，瞬间陷入了极致的安静中。
朱晋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情绪还没稳定下来。
而老爷子则没有说话。
他只是呆呆的望着朱晋。
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
老爷子心中就像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心情。
他的大孙子，不上交燧发枪，圈养私军，为的，是保全他……
竟然是想保全他……
他这个大半截身子都已经入土的老家伙……
却让这娃子这般惦记，这般挂念，这般担心……
为此，甚至不惜谋反……
老爷子恍惚了。
他想说些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
对。
如鲠在喉。
老爷子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渐渐地，老爷子的眼睛有了些许湿润。
他叫朱元璋，他是大明开国皇帝，他是令无数人胆寒的洪武大帝。
他给世人的形象一直都是凶戾的，伟岸的。
但此时此刻，这位暮年老人，却真的有些想流泪……
至于原因？
或许是感动吧。
感动于朱晋的行为。
这傻孩子……
苦心钻研新火器，为的不是升官发财，而是为了保全他这老头子。
这傻孩子……
冒着谋反的罪名，冒着杀头的风险，准备圈养私军，也是为了保全他这老头子。
这傻孩子……
这傻孩子！
傻孩子啊！
老爷子一直在心中重复“傻孩子”三字。
他的心头有些泛酸。
他已经太多年没感受过真正的关心了。
自从十年前他妹子闭眼之后，便再也没有过。
直至今日。
直至此时。
直至此刻。
朱晋的一番呐喊，让老爷子感受到了久违的，真正的，沁人心脾的关切。
这股关切，让老爷子红了眼，流了泪。
“傻孩子……”
声音沙哑的喃喃一声，老爷子缓缓仰起头，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渐渐地闭上了眼睛，心头有一股说不出的心酸，说不出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