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往往就如同那夜空中稍纵即逝的流星,璀璨却又遥不可及,最终只能成为脑海深处的一抹淡淡的痕迹。
城里人驾驶着那辆锃亮的小轿车,缓缓地行驶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
车子一路颠簸着,穿过了那片郁郁葱葱、翠绿欲滴的竹林。
突然间,眼前变得开阔起来,一幅如诗如画的美景展现在人们面前。
只见芝麻山村宛如一颗镶嵌在山水之间的明珠,依山傍水,美不胜收。
一排排崭新的房屋错落有致地矗立着,宽敞而又明亮,与记忆中那些破败不堪的土屋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它们仿佛是一群优雅的舞者,在这片土地上轻盈地舞动着身姿。
车里的人迫不及待地摇下了车窗,让那清新怡人的空气尽情地涌入车内。
他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青草香和泥土气息,不禁陶醉其中。
有人发出由衷的感叹:“这才是真正的田园生活啊!鸡鸣狗吠之声此起彼伏,邻里之间和睦相处,人人都能安居乐业,真是令人心生向往!”
然而,又有谁能够知晓,就在短短几年之前,这座芝麻山村还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小村落呢?
那时的村民们居住的是破旧简陋的土坯房,每逢刮风下雨,屋里便四处漏风漏雨,苦不堪言。
每当回想起那段艰苦的岁月,大家都会忍不住狠狠地唾弃几口,以发泄心中的愤懑之情。
如今,这个焕然一新的村庄,每一处院落都是由付平书记带领着村民们精心设计而成的。
那一砖一瓦,无不透露出一股蓬勃向上的新气象。
可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制药厂仓库大火,却犹如一道狰狞的伤疤,无情地撕裂了人们心底的宁静与和谐。
当王铁牛和他的儿子缓缓走出镇里那家医院时,他们身上的伤口都已大致痊愈了。要说起这王铁牛啊,那可真是条硬汉!
他天生就有一副好身板,身体结实得像头牛,平日里更是风里来雨里去地劳作,练就了一身过硬的身体素质。
所以这次受伤后,他的恢复速度也是相当惊人,没过多久便能下床行走,又开始操持起家中的农活来了。
就在这一天的午后时分,烈日高悬,酷热难耐。
只见王铁牛赤裸着上身,悠然自得地躺在自家屋檐下那张破旧的竹制躺椅上。
他手中轻轻摇动着一把老旧的蒲扇,试图驱赶那恼人的暑气。
而在他身前不远处摆放着一张矮小的桌子,上面搁着一只玻璃杯,杯中盛着小半杯泡得极为浓郁的茉莉花茶。
虽然茶已经凉了,但那股清幽的茶香仍随着微风飘散开来,给这个闷热的午后增添了一丝清新与宁静。
此刻,王铁牛微微眯起双眼,尽情地沐浴在那温暖柔和的阳光下。
然而,尽管表面看上去如此惬意,但实际上他的内心深处却始终憋着一股闷气。原来,此次受伤的缘由让他耿耿于怀,怎么也无法释怀。
“爸,我给您加点儿水。”就在此时,只见王铁牛那虎头虎脑的儿子,双手紧紧捧着一个看上去有些陈旧、表面略带斑驳痕迹的水壶,步伐轻快而又稳健地朝着这边徐徐走来。
待走到近前时,他先是微微弯下腰,动作轻柔且小心地将王铁牛面前茶杯中的水斟得满满当当,随后直起身子,满脸笑意地把水杯递到了父亲手中。
“嗯。”王铁牛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伸手接过那杯温热的茶水后,便迫不及待地仰起头,张开嘴巴,咕噜咕噜地大口吞咽起来。
连续灌下好几口之后,他这才放下杯子,用袖子抹了抹嘴角残留的水渍,然后闷声闷气地抱怨道。
“你说说看,那个付书记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能如此心狠呢?不管怎样,我这次受伤可全都是因为村子里面的事情呀!结果呢?他不仅连一句宽慰人的话都不肯讲,甚至还毫不留情地把我这个保安队长的职位给撤掉了!像这种铁打的事实摆在眼前,无论搁在哪里讲道理,都说不通嘛!”
听到父亲这番牢骚满腹的话语,儿子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父亲此刻肯定觉得特别委屈和窝囊,但自己一时之间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安抚劝解。
于是,他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爸,人总是会发生变化的……”
“变?能变成什么样?以前的付书记根本就不是现在这幅模样!”王铁牛一听这话,情绪瞬间变得激动起来,嗓门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
他那愤怒的吼声犹如平地惊雷一般,在这原本安静祥和的小院里骤然炸响,就连住在隔壁的邻居都被吸引得纷纷探出脑袋张望过来。
“铁牛哥,你们父子俩在这儿嚷嚷些啥呢?付书记究竟怎么啦?”说话之人正是隔壁的邻居老周。
老周本就是个憨厚朴实的庄稼汉,平日里没少受到付平的照顾与帮助,所以一直以来对付平都心存感激之情。此刻见王家父子似乎对付平颇有怨言,他自然忍不住好奇想要问个明白。
“哼,还能咋?卸磨杀驴呗!”王铁牛怒不可遏地吼道,他那涨红的脸庞仿佛要喷出火来。“当初那场可怕的火灾发生时,别人都吓得往后退缩,只有我毫不犹豫地冲在了最前头!火势那么凶猛,浓烟滚滚呛得人喘不过气,但我愣是没有半分畏惧。我拼命地扑火、救人,累得几乎瘫倒在地。可如今呢?到头来我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不说,竟然还被革去官职,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王铁牛一边说着,情绪愈发激动起来,根本顾不得身旁邻居们会作何感想。他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积压在心底许久的不满和愤懑一股脑儿地全倒了出来。
这时,一旁的老周面露难色,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止住了话语。“铁牛啊,你这话说得……”老周的声音显得有些迟疑和犹豫。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王铁牛猛地眯起双眼,死死地盯着老周,眼神中充满了质问与不甘。
“你们大家伙儿自己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如今的付书记哪里还是当年那个一心只为咱们村子操劳费心的付干部哟!他变了,变得只知道追逐名利,完全不顾我们这些曾经为村子出过力的人的死活啦!”
众人听了这话,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有的人开始左顾右盼,寻找着合适的借口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还有的人则勉强陪笑着闲扯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后,便也转过身快步离去,生怕再继续待下去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原本热闹的场面瞬间变得冷清而尴尬。
就这样,王铁牛像往常一样在家无所事事地闲晃了数日。
每日清晨,他从睡梦中悠悠转醒后,便慢悠悠地踱步至饭桌前享用早餐。
填饱肚子之后,他会再次回到那张舒适的竹躺椅上,然后一躺便是大半天。
除了偶尔起身解决生理需求或者去厨房添饭之外,其余时间他几乎都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半眯着眼,嘴里时不时嘟囔着关于付平的种种不是,以此来打发那漫长而又无聊的时光。
起初,当王铁牛开始散播那些关于付平的流言蜚语时,村里还是有那么几个好事之人愿意凑上前去听一听,并随声附和几句。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人们对于这些毫无新意且充满恶意的话语渐渐失去了兴趣。
如今,每当王铁牛再次开启他的“吐槽大会”时,周围的村民们大多只是礼节性地驻足片刻,随意闲扯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后,便匆匆转身离去,仿佛生怕被卷入这场无休无止的闹剧之中。
这天午后,阳光依旧炽热难耐,王铁牛与他的父亲正悠然自得地坐在自家屋檐下避暑乘凉。
王铁牛父子二人正坐在屋檐下,一个喝茶,一个纳凉。忽然,村长刘春生带着一个穿着衬衫西裤,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去,只见村长刘春生满面笑容地领着一个身着笔挺衬衫、西裤,腆着个圆滚滚啤酒肚的中年男子朝他们走来。
“铁牛哥,现在身体可好些了吗?”刘春生一边快步走近,一边关切地询问道。
听到这话,王铁牛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懒洋洋地回应道:“哎哟,我这伤啊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呢,您多担待哈!”
刘春生见状并未在意,而是连忙将身旁的那位中年男子向前引荐:“这位是程总,人家可是咱村产业园里食堂和超市的老板呐,想必你之前应该也有所耳闻吧?今天特意过来想跟你结识一下。”说着,他还用手指了指那个啤酒肚男。
面对刘春生热情的介绍,王铁牛只是面无表情地淡淡应了一句:“哦。”随后便继续低下头,自顾自地摇起手中的扇子,似乎对这个所谓的程总并没有太多兴趣。
程总见王铁牛这般冷淡,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堆起了笑容,说道:“王队长,久仰大名啊!听说您在村里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为村里做了不少贡献。”
“啥子贡献不贡献的,都是过去的事了。”王铁牛摆摆手,语气里透着一股子不耐烦。
刘春生见状,连忙打圆场道:“铁牛哥,别这么说。程总可是咱们产业园的大老板,食堂是他的,超市是他的,他在产业园里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那又咋样?”王铁牛终于抬起头,看了程总一眼,冷冷地说:“他再有分量,还能比付平有分量?付平一句话,就能把我这保安队长的职务给撸了,他程总能吗?”
程总被王铁牛的话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刘春生脸上一红,露出几分迟疑,似乎没想到王铁牛会这么直接。
“王队长,话不能这么说。”程总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付平是书记,他有他的职责。但您也知道,这村里的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您在村里威望高,大家都服您,您要是愿意出面,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哦?不一样?咋个不一样?”王铁牛眯起眼睛,盯着程总问道。
“比如说,这制药厂的事情。”程总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您也知道,魏厂长被抓了,现在制药厂群龙无首,付平想把他的人安插进去,一家独大。可这制药厂,不应该只听他一个人的。”
王铁牛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程总的话。
“铁牛哥,程总说的没错。”刘春生见王铁牛有所动摇,连忙附和道:“付平这些年是做了些事情,但他也把持了太多权力。咱们村的发展,不能只靠他一个人,得大家一起出谋划策才行。”
王铁牛愤怒地看着刘春生,咬牙切齿道:“刘春生,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要不是付书记提拔你,你现在还在地里刨红苕呢!现在你倒好,反过来咬他一口!”
刘春生被王铁牛骂得抬不起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王队长,您先别生气。”程总连忙出来打圆场:“我们今天来,就是想跟您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一起做点事情,为村里谋点福利。明天下午县里调查组下来,后天上午制药厂开大会,到时候……”
“到时候咋个?你们想咋个?”王铁牛打断了程总的话,眼神犀利地看着他和刘春生。
程总笑了笑,说道:“王队长,您别急,咱们慢慢商量。我知道您心里有气,付平撤了您的职务,您肯定不服气。但咱们不能光生气,得想办法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你们想怎么解决?让我去跟付平对着干?”王铁牛冷笑道。
“王队长,您误会了。”程总连忙摆手:“我们不是要跟付平对着干,我们只是想让村里的事情更加公平公正。您想,这制药厂是咱们村的命脉,不能让付平一个人说了算。咱们得争取自己的权益,让大家都受益。”
王铁牛沉默了,他心里很乱。但他也知道,付平这些年为村里做了很多实事,如果没有付平,芝麻山村不可能发展得这么好。
“铁牛哥,你就说句话吧!”刘春生见王铁牛犹豫不决,忍不住催促道。
王铁牛深深吸了一口气,端起大茶缸“吨吨吨”地喝了一大口,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却丝毫没有缓解他内心的焦躁。他抬起头,看着屋檐下挂着的那串已经干枯的红辣椒,那是去年秋天他和付平一起挂上去的。那时候,他和付平的关系还很好,两人经常一起喝酒聊天,谈论着村里的发展。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程总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付平撤了你的职务,你肯定觉得委屈。但你也要为自己想想,为村里想想。你难道甘心就这样被付平撤职每天无所事事?你难道不想为村里做点事情?”
王铁牛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摇着蒲扇,眼神飘忽不定。他想起了自己当保安队长的时候,每天带着几个年轻人在村里巡逻,处理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虽然辛苦,但心里踏实。他也想起了付平刚来村里的时候,带着大家修路、建厂、搞养殖,让芝麻山村从一个穷山沟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那时候,村民们都把他当成救星,对他充满了敬意和感激。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铁牛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刘春生见王铁牛迟迟不表态,有些着急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娇子”烟,给程总发了一支,自己也点了一支。蓬松的烟草发出极其轻微的过火声,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我没说默认。”王铁牛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只是在想,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铁牛哥,你就是太老实了!”刘春生吐出一口烟圈,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看人家程总,人家都知道为自己争取利益。你再看看你,被付平撸了职务,连个屁都不敢放!”
“刘春生,你给我闭嘴!”王铁牛猛地拍了一下躺椅扶手,发出“啪”的一声响。他愤怒地瞪着刘春生,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铁牛哥,你别生气,春生也是为了你好。”程总连忙出来打圆场:“咱们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一起做点事情。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吃亏的。到时候,制药厂的事情,咱们一起商量着来,绝对不会让付平一个人说了算。”
王铁牛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程总,眼神复杂难明。他想起了自己以前对付平的承诺,他说过要永远支持付平,永远跟着付平干。可是现在,他曾经拼命保护的人,如今要自己亲手毁掉他
“铁牛哥,时间不等人啊!”刘春生又催促道:“明天下午县里调查组下来,后天上午制药厂开大会,咱们得赶紧商量出一个对策才行。”
王铁牛依然沉默着,他捏了捏拳头,然后一咬牙,在自己膝盖上狠狠砸了一下,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抬起头,看着程总和刘春生,沉声说道:“你说嘛,咋个整!”
程总和刘春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欣喜。他们知道,王铁牛终于妥协了。
阳光透过屋檐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王铁牛躺在竹躺椅上,手里依然摇着那把破旧的蒲扇,但他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他知道,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这个选择或许会让他后悔,但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屋檐下的茉莉花开了,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可王铁牛却闻不到,他只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火药味。他知道,一场风波即将在芝麻山村掀起,而他,已经身不由己地卷入了这场风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