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情绪低落不说话,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其实每个人都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大家都知道大姐的悲惨命运是怎么回事,她不就是被父亲怪异的性格给逼的,没办法才嫁到大山里去的吗?
可这话谁敢说?
母亲的心理承受力不行,她受不了这么压抑的气氛,忍不住长叹一声,站起来离开了这个谈话的中心。
她走到墙根那里,这里堆着六十多袋炉渣。
母亲抚摸着这些让她激动不已又不可置信的袋子,问儿子:
“小刚,你说这些炉渣子是从炉灰里筛出来的,炉渣真的能烧吗?”
“肯定能烧,比用柴禾烧火做饭还好用,明天早上你做一顿饭试试就知道了。”
聂联刚心不在焉的回答了母亲一句,然后又问二姐:
“二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跟我说说啊!”
二姐整理了一下情绪:“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跟咱娘说一遍了。”
说着,二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眼睛不由自主往西边那棵树下瞥了一眼。
树下的黑暗处,坐着的是她们的父亲。
因为父亲的原因,让大姐的命运变得如此悲惨。
本来跟父亲就已经水火不容的二姐,心里对父亲更加怨恨。
这两天因为小刚和韩秀玲的亲事,让一家人同仇敌忾。
父亲也颠覆了他多年来保持的形象,走出家门,把韩怀义痛打了一顿,这让二姐跟父亲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
可是去了一趟大姐家,让二姐对父亲的怨恨又恢复如初了。
他继续说道:“昨天下午不是下大雨了吗?
山里的雨下得更大,刮着大风,又打雷又打闪的。
下大雨生产队里不上工,大姐和那一家人都在家里。
我从家里走的时候就戴了一个斗笠,等到了她家浑身淋得透湿,直接就跑进去了。
正好撞见大姐的两个小叔子拽着咱大姐,那俩混蛋呲牙咧嘴那样儿啊,准备要打咱大姐。
我一看就急了,上去就把那俩混蛋给推开了,没想到俩混蛋还要打我。
大姐的那个混蛋婆婆,也指着我骂些很难听的话。
要不是姐夫还算长点人味儿在旁边拉着,我肯定被他们打了,这一家人简直都是畜生。。
她婆婆别看那么大年纪了,那是真不讲理,就是个老不死的,我恨死她了。
当时我拉着大姐,让她跟我回家。
这种情况下我肯定不能跟大姐说实话了,没说我是去报信,让她别回来了,我就说是去接大姐的。
可大姐哭着说她下午不能走,晚上还得做饭。
她明天回来,已经跟村里给代销点拉脚的驴车说好了,驴车去公社上货,她能搭便车坐一段。
看来大姐真成了他们家的奴隶了,就是早走一下午都不行。
可大姐即使这么说,她婆婆当时又火了,又开始骂一些难听的话。
并且明确告诉大姐,明天正常去生产队干活,不许回娘家。
从她们的话里我也听明白了,中午的时候大姐就已经跟生产队长请了假,说明天她娘家的弟弟定亲,她要回娘家一趟,请一天假。
这事让她婆婆知道了,一家人就开始在家里对付咱大姐,坚决不让她回来。
咱大姐肯定不能答应啊,弟弟要定亲,当大姐的怎么可能不回来呢?
因为这事,就把那一家子混蛋给惹恼了。
她婆婆越骂越难听,俩小叔子还要打咱大姐。
我也看明白了,大姐就是宁愿被打一顿,她明天还是要回来。
最后我也没办法了,只好跟大姐说实话,说你明天不定亲了,让她别回来了。
咱那个大姐夫虽然也不是人,但至少还能说句人话。
他见我要走,就说,你看现在下大雨,天黑的早,让我在他家住下。
我知道姐夫是为了我好,说的是真心话。
可那俩小叔子一听说让我住下,马上就消停了,也不打了,也不骂了。
俩人还嬉皮笑脸的说悄悄话,畜生,简直就是畜生……
二姐越说越愤怒,开始各种咒骂起来。
二姐虽然没有明说,但家里人都能明白二姐这话里面的意思。
明显那俩混蛋小叔子很希望二姐在他们家住下,这俩禽兽不如的东西对二姐肯定是想入非非。
“畜生,混蛋!”聂联刚低低的骂了一声。
大姐的那两个小叔子,在前世的时候聂联刚跟他俩打交道并不多。
但是对那俩混蛋的印象却十分深刻。
深刻的原因,就是从那俩混蛋身上,让他深深领悟到了一句俗话,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句话用在那俩混蛋身上再贴切不过了。
不出意外的,那俩混蛋最后全部打了光棍。
但是让他俩打光棍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早年丧父家里穷。
最重要的是因为那两家伙不但又懒又馋又刁滑,关键是这两家伙偷鸡摸狗踹寡妇门,什么样的坏事都干。
随着他俩的年龄越来越大,确定无疑是光棍命的时候,大姐的婆婆居然想让他们兄弟仨共用大姐这一个女人。
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样丧尽天良的母亲,她这两个畜生儿子肯定是一百个乐意了。
整天对他们的大嫂动手动脚。
再后来大姐夫上山采石头的时候,腰部受了重伤。
虽然后来还能勉强下炕走路,但完全失去了劳动能力。
从那以后这俩畜生小叔子更加肆无忌惮。
对于这些事,大姐回娘家的时候从来没有透露半个字。
这还是聂联刚从别人的嘴里听到的,也才知道了大姐的命运到底悲惨到什么程度?
他也才能够明白,为什么大姐每次回娘家都要哭成泪人。
为什么每次从娘家返回婆家的时候,都会给人一种她这是被人押赴刑场的感觉。
聂联刚越想越难受,他觉得大姐真是太可怜了。
只是在上一世,当他知道大姐那俩小叔子禽兽行为的时候,他已经破产,老婆也跑了,孩子也有病。
可以说自己活下去都难,更没有一丝半点的余力去解救大姐。
姐弟们的命运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可是这一世,聂联刚坚决不会再让兄弟姐妹的命运依然过得那么惨。
自己这只蝴蝶的翅膀既然已经开始扇动,已经能够让姓韩的主动退亲,让自己彻底摆脱了韩秀玲。
也正在一点点消除二哥自杀的隐患,那么自己也一定能够改变大姐悲惨的命运。
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去解救大姐,到现在还没想出个头绪,但他已经下定决心。
一定要让大姐这一辈子越过越舒心,做一个幸福的人。
而她那两个禽兽不如的小叔子,也必须要得到应有的惩罚。
吃过晚饭,睡觉之前,聂联刚要检查二哥的作业了,问他:
“二哥,昨天咱们爷仨都商量好了,由你负责给夏知青回一封信,你把信给她了吗?”
二哥本来一肚子疑问想要跟弟弟问个明白的,没想到弟弟先问他这个问题。
很明显,二哥一下子被问住了,他支支吾吾的说:
“还没送呢,回信还没写好。”
聂联刚扯大旗做虎皮的口气说:“怎么还没写好?这可是咱爹吩咐你的活,昨天晚上一晚上干什么了?”
小刚说这是咱爹吩咐的活,果然很管用,二哥十分惶恐了,他分辩道: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写呀?
昨天晚上想了一晚上,想不出来应该写什么。”
聂联刚故意很严肃的说:“这么说咱爹吩咐你的活,你连一个字都没写?”
“不是不是,”二哥压着声音又小心又着急的说:“我写了,开始打草稿了。
就是写着写着不知道怎么往下写?卡住了。”
看着二哥那怂包的样子,聂联刚暗暗好笑:
“那好,你把草稿拿出来,我看看在哪儿卡住的,跟你一块儿想想怎么往下写。”
二哥开始扭扭捏捏的,不想往外拿: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想就行。
我想的差不多了,明天差不多就能写出来。”
聂联刚吓唬他说:“拿出来,你要是不拿的话,就是一个字也没写,我告诉咱爹去。”
这话效果很好,二哥顿时吓坏了,赶紧拉着弟弟说:
“别去别去,我拿出来给你看看。”
聂联刚拿手电筒给他照着,就见二哥犹犹豫豫的,从枕头底下抽出来几页信纸。
一看信纸上那几个字,聂联刚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什么叫开始打草稿了?哪有草稿啊?
只见信纸的右上方就写了一个抬头:“尊敬的夏知青。”
“二哥,你昨天晚上一夜的功夫,就写了六个字加一个冒号啊?”
二哥十分惶恐的说:“这不是在打草稿吗?打好几遍草稿了。”
“那你前面几遍草稿呢?拿出来我看。”
二哥变得更扭捏了:“前面写的不好,我都撕了。”
“撕了的我也看,撕碎的草稿呢?”
“撕碎的草稿都扔了。”
“你跟我说扔哪儿了?我去找回来。”
聂联刚分明就是没打算放过二哥,他一边逼问二哥,一边观察二哥的表情。
见二哥一边辩解,眼睛却不由自主一个劲儿看他自己的枕头。
聂联刚知道,如果真有草稿的话肯定还是藏在枕头底下。
于是突然把二哥推向一边,掀开了他的枕头。
二哥赶紧上前要抢,聂联刚却背对着二哥,用后背挡住他,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信纸来。
用手电筒照着信纸,上面还是六个字加一个冒号:“敬爱的夏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