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这话说的很重,也真够决绝的,如果聂联刚不听她的话,她就不认这个弟弟。
也就是说要断绝姐弟关系。
母亲就朝着二女儿使眼色,意思是让她不要把话说的这么绝对。
刚才小刚那意思不是很明显了吗?
他喜欢放牛,而且放牛也确实是个好差事,关键的是,他还能往家背柴禾。
他愿意放牛就让他去呗,何必把这事情放大到这么严重的程度呢?
二姐肯定看到母亲给她使眼色了,但假装没看到,并且又重复强调了一遍:
“小刚,你听明白我说的话了吗?
你要是听话,明天就老老实实去生产队干活。
要是不听二姐的话,那我也当不了你的二姐。
你别叫我二姐,我也权当没你这个弟弟。”
母亲急了,更加明显的给二女儿狂丢眼色,但二女儿明显不理她。
急得母亲偷着拽二女儿的衣襟,生怕二女儿这番话引起小刚的反弹,姐弟俩再吵起来。
出乎家里人意料的是,小刚没反驳姐姐,而是老老实实的点点头:
“二姐你说的对,我听你的。
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服。
二姐做人的准则就是我学习的榜样。
人就是要有高度,咱不能跟那些喜欢嚼舌根子的,喜欢看人笑话的人一样。
就像二姐说的那样,谁愿意自己有病啊,谁不想健健康康的活成个正常人?
咱们村里不光有罗雨兰,还有那些瘸腿的瞎眼的,有笼子有哑巴,人家身体那样就够可怜了。
可是村里很多人还歧视人家,拿人家的残疾开玩笑,你说这样的人还有点人味儿吗?
首先他们连最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再者说了,谁敢保证自己一辈子无灾无难永远好下去?
有句俗话不是说嘛,活到八十八,不敢笑话人耳聋眼花。
人活一世,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还有句俗话说,笑话人不如人。
那些喜欢拿人家的残疾说事,喜欢嚼舌根子的人,到头来他们还不如人家呢。
有几个能有二姐这样的思想高度?
我肯定要听二姐的话!”
“……”全家人很懵。
二姐最懵。
没错,她就是这个意思,小刚解读得很对。
罗雨兰身体有问题不是她的错,别人拿她当笑料,咱们肯定不干那样的事。
可是,好像小刚说的道理更深入。
二姐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那么高的思想高度。
她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不过,小刚能够听得进去,能接受二姐的管教,也是好事。
二姐松了一口气:“小刚你能听话,我也就放心了。”
母亲也松了一口气:“是啊小刚,就得听你二姐的话啊,你二姐说的有道理。”
小刚说道:
“二姐,咱们思想有高度,不拿别人的残疾当笑话,可这并不妨碍别人还是把咱们当了个笑话。
你刚才也说了,这些天村里关于我的谣言满天飞,我已经成了别人嘴里一个笑话。
也是因为这些谣言,我的亲事也黄了。
我就在想,除了姓韩的,不知道村里其他人也会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我?
我这几天其实很痛苦!”
说起这事家里人就生气,二姐顺着弟弟的话头说道:
“也就姓韩的言而无信,说话不算话,听风是雨的跟咱们退亲。
别人谁会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你?
你别想多了,没人会躲着你。”
“可是咱们在躲着别人啊。”聂联刚说:
“刚才二姐说罗雨兰身体有问题,村里人都拿她的残疾当笑话,让我离她远点。
好像跟她一块儿放牛就污染了咱们一样,这不还是跟村里那些人一样的高度了吗?
难道咱们吃了人家的屎,再给别人屎吃?
不管村里人怎么说罗雨兰,怎么笑话她,她自己本身没过错。
她放牛也勤勤恳恳的,而且对牲畜很好,很用心,她很善良。
我没看出她有什么不正常。
那咱们为什么要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她呢?”
额!
二姐好像被噎住了。
她这才明白,小刚嘴里说是听自己的话,一开始还顺着自己的话头说,其实是在跟自己绕弯子呢。
现在又绕回来了,最终的意思还是要跟罗雨兰去放牛。
二姐十分生气。
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感觉小刚就是拿着二姐的理论在反驳二姐,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二姐还有什么话说?
母亲却是很信服的点点头:“小刚说的对。
咱吃了别人的屎,不能再给人屎吃。
雨兰没什么大毛病,那孩子心眼不坏。
不就是在一块儿放牛吗,别人爱怎么嚼舌根子就嚼去。
背后还骂皇帝呢,咱管不了别人的嘴。”
母亲还真是随风草啊,二姐气得狠狠瞪了母亲一眼。
聂联刚突然语出惊人的说道:“其实,跟雨兰姐去放牛这事,是我求她的。”
啊!
家里人全都大吃一惊。
母亲和二姐齐声问道:“为什么?”
聂联刚苦笑一声,颇为无奈的说:“就是想让谣言来得更猛烈一点儿。”
“……”这下全家人可是更为不懂了。
聂联刚看着二姐,问:“二姐,因为退亲这事,你恨小玲吗?”
二姐摇摇头。
“我也不恨她。”聂联刚说,“退亲这事不怪她,她肯定也不想退亲。
她不但没有对不起我,对我还有救命之恩。
所以咱们家的人虽然恨姓韩的,但都不恨小玲。
她家的左邻右舍不都说了吗,小玲被家里人给关起来了。
我觉得,总有一天她家的人会把她放开。
只要放她出来,她还会来找我。
可是,我跟她的亲事还有复合的可能吗?
就她家里人那样言而无信,翻脸不认人,咱们敢跟她结亲吗?
二姐你说,还有可能吗?”
“没有可能了,再跟那家人结亲,我能窝憋死。”二姐毫不犹豫的回答。
“不光是你,我也能窝憋死。”聂联刚说:
“可是有个问题,咱们下定决心跟姓韩的划清界线,要是小玲再来找我怎么办?
她对我有恩,她也是受害者,她是无辜的啊!
我怎么回答她?”
“……”全家人都被问住了。
是啊,小玲要是找上门来,非小刚不嫁,咱们忍心拒绝她吗?
拒绝她,不忍心,可要接受她,她背后的家人决不同意。
而且,咱们家再也接受不了姓韩的那一家人了。
还真是个麻烦事啊!
“所以我就想出这个办法。”聂联刚说:
“刚才二姐不是说了嘛,本来这些天关于我的谣言就满天飞。
今天我跟雨兰姐去放牛,这些谣言更炸了锅,说什么的都有了。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反正已经是谣言满天飞了,也不差再多飞一会儿。
我觉得,小玲听到这些谣言,大概会死心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二姐似乎在自言自语:
“可是这样一来,你的名声就臭了啊小刚。
你才十七,年轻轻的臭了名声,以后怎么找媳妇啊?”
“对啊对啊!”母亲也是立刻忧虑起来,“人生在世,一个人的名声最重要啊!
算了,你还是别去放牛了。
小玲那事成不成的,还不是咱们说了算吗?
犯不着为了这事故意把自己的名声搞臭。”
“这算什么臭名声啊。”聂联刚笑道:
“就是那些爱嚼舌根子的瞎猜而已,又不是干了什么丑事。
谣言终归是谣言,等她们嚼够了舌根子,那时候我也不放牛了,所有的谣言都会烟消云散。”
听小刚说到这里,二姐终于低头不语了。
很明显,她已经被弟弟给说服了。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不要太在乎村里人那些谣言。
要是听从谣言的摆布,有时候真的是没法活了。
一家人在这里讨论,父亲和二哥始终没有发言,当然,两个小妹妹啥都不懂,更不可能发言了。
大概,对于这些谣言的事,父亲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至于二哥嘛,本来当着父亲的面就不大敢说话,而且今晚这个话题,很明显从一开始他就很懵。
不管怎么说,现在全家人算是统一了意见,在放牛这事上没有分歧了。
于是,母亲吃晚饭就开始给小刚找绳子。
不是要小细绳儿嘛,母亲给他找出来好几根。
看样子,生怕小刚弄到柴禾以后绳子不够。
第二天一大早,全家人刚起来,母亲正要做饭。
二姐用担杖一头挂着块石头,另一头挂着尿桶,准备去菜园送尿。
这时候,就见明亮和明德俩人结伴儿,风风火火的跑来了。
都带着满脸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