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联刚发现,这事都怪自己。
因为自己在罗雨兰生活中的出现,把她给搞抑郁了。
这几天再也找不到往日那个大大咧咧,放飞自我的野小子了。
也就是说,前几天她仅仅是心事变多,话变少了,时不时的就会一个人陷入沉思,但情绪还算稳定。
现在情绪直接不稳定了,为事不为事的就要发火,看起来很烦躁的样子。
看她这样,聂联刚倒也不愁,觉得这很正常。
其实她以前表现出来风风火火,自得其乐的样子,那都是假的,是她故意做出来给别人看的。
外在表现出来的并不是她的真实内心。
只有当她正面现实,回到现实,克服现实,那时候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发自内心。
一个人隐藏了自己那么久,想要让她面对现实,肯定要有一个过程。
聂联刚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的别惹她。
她现在情绪这么不稳,要是把她戳弄火了,给自己来个抱摔,那也够受的。
看来罗雨兰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她想改变这种暴躁易怒的状态。
早上把牛群赶出来,来到野地安排好之后,她在碎石堆里面找了一块白色的滑石,把滑石敲碎了,在石头上磨成铅笔的样子。
然后找一块表面平滑的大青石,开始在上面画画。
这几天聂联刚因为害怕引爆她这个炸药桶,所以总是小心翼翼的跟她保持一定距离。
看她在青石上又写又画的,也不敢靠得太近去看,万一她写的画的是什么隐私的东西呢?
自己未经允许就过去看,把她惹的突然咆哮起来,也是很可怕的。
看她专心致志的的样子,聂联刚只好专心致志的整理着牛群,一直都不敢过去打扰。
很奇怪的是,她一直都在那儿写呀画的,把好几块大石头都画满了,但是看起来还没有停止的打算。
这让聂联刚有些奇怪。
因为到现在为止,罗雨兰给自己最大的印象,就是性格泼辣豪放,好动不好静。
可是没想到她在石头上写画的,居然有那么大的耐心。
这都半上午了,她就一直蹲在那里,偶尔挪到另一块石头上,换了一般人也不可能有耐心蹲这么长时间。
到了后来,眼看着远处干活的社员们都已经下工了,已近正午。
而罗雨兰好像还没打算停止的样子,聂联刚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他站在罗雨兰的写画工作处十几步远的地方,小心翼翼的问道:
“姐,天都晌午了,咱们是不是该开饭了?”
不得不说,聂联刚现在的情况正应了那句老俗话,越睡越懒,越吃越馋。
前些日子罗雨兰每天都给他捕捉飞禽走兽,加上各种土产进行烧烤,把他给吃馋了。
每天早上赶着牛群往野地里走的路上,聂联刚肚子里就已经开始分泌各种烧烤的消化液了。
可是这几天,把罗雨兰搞得一肚子心事,情绪都不稳了,烧烤又停了。
每天中午她俩就是吃火烧,啃咸菜,然后共用一个水壶喝点水。
这对已经吃出馋虫来的聂联刚来说,实在是太寡淡无味了。
提醒罗雨兰说已经晌午了,其实就是希望罗雨兰早点结束她写写画画的工作,然后大发慈悲的,再给自己弄点儿烧烤啥的下饭。
罗雨兰扭头瞥他一眼,淡淡的说:“饿了你先吃就行,火烧在书包里。”
好吧,聂联刚表示很失望,看来今天中午的烧烤又没戏了。
不过对于罗雨兰目前手头上的工作,他依然很好奇,陪着小心的语气说道:
“姐,你在那里又写又画的,到底弄的什么东西啊?
我能看看吗?”
罗雨兰再次扭过头来盯着聂联刚的脸,想了一会儿,把头一摆:“你过来看吧。”
得到允许,聂联刚这才凑上去看看她在石头上都搞了些啥?
突然,聂联刚的脚步有点僵住了的感觉。
他震惊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是被石头上的那些画给震撼到了。
虽然聂联刚的文化水平极其一般,更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但就像有人说的那样:
“我虽然不会下蛋,但我能品尝出鸡蛋的滋味。”
绝大多数的人虽然不会拍电影,但他们对于电影的好坏都会有个基本的评价。
看着罗雨兰在石头上画的那些画,聂联刚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画的太好了!
相当的好!
要知道,她仅仅是用白色的滑石在青石上画画,画画的材料实在是太简陋了。
可是画出来的效果呢?给聂联刚最直观的印象就是栩栩如生。
她画的牛群,画的马群,感觉都能从石头上走下来了。
而她画的那些风景画,一眼看上去,让聂联刚想到了上一世看到的三维立体画。
三维立体画给人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真实的场景,而不是在看一个画面。
罗雨兰的风景画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她画的田野的风景,让熟悉了农村场景的聂联刚感觉能一下子走进去。
聂联刚陷入震撼当中,久久不能自拔……
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罗雨兰正在销毁这些画作。
先是用滑石把画面整个的涂满,然后又抓一把青草,把石头上那些滑石的痕迹都给擦掉。
聂联刚这下急了,她一下子抓住了罗雨兰的手腕:
“姐,不能擦呀,这么好的画为什么要擦掉?”
罗雨兰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聂联刚:
“不擦就留着干什么?
让别人看到了,对着石头上指指点点,说这是我画的,然后笑话我。”
聂联刚明白她的意思了,也终于解开了心中的一个谜团。
刚开始放牛的时候还,他发现经常放牛的地方那些石头上有异样。
感觉好像有人在上面写过什么东西,但又被擦掉了。
发现这种现象的时候,虽然多少有点奇怪,但又想到也许是大队里的干部,或者生产队的干干部,到田地里来的时候,可能他们会在荒地里开个小会啥的。
然后在上面写写画画,这都很正常。
想通了这一点,对于异常的痕迹也就没有太在意。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原来那些痕迹都是罗雨兰留下的。
这下坐实了吧,这才是罗雨兰真实的内心。
她既不快乐也不豪放,她内心其实是痛苦的,而且很自卑。
她外在的那些表现,只是为了掩饰她的痛苦和自卑。
她喜欢画画,放牛的时候,任何地点,任何地方她都能画。
但画完了之后,她都要把这些画擦除掉,生怕让别人看到了,而且知道是她画的,会成为别人的笑料。
也就是说,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是在尽量把自己隐藏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她自己本身无法隐藏,那就尽量清除掉所有可能引起别人注意的痕迹。
她真的是太自卑了,自卑的聂联刚都替她心酸。
聂联刚不再阻止她了,眼睁睁看着罗雨兰把她的这些神作都擦除干净。
吃午饭的时候,聂联刚问:“姐,你喜欢画画?”
罗雨兰说:“说不上多喜欢,反正就是闲的。
一个人出来放牛,闲得慌,就用石头在石头上画。
有时候也用树枝在地上画。
反正什么都能画,就是打发时间呗。”
聂联刚想了想又问道:“姐,我听别人说,你上学的时候学习挺好的,为什么没上高中啊?”
罗雨兰冷哼一声:“上高中需要学校和大队共同推荐。
当时学校里推荐我来着,但是大队里不同意。
就我这号的。也配上高中吗?”
聂联刚默默点头。
不用问也能明白,但凡学校里推荐,说明她的学习成绩特别好。
聂联刚不禁感慨地说:“你上学这么有才,不上高中真是可惜了。”
罗雨兰说:“什么有有才没才的。
我上学的时候,都是像你这样的混蛋,喜欢在背后说那种顺口溜。
班上谁也不跟我玩儿,我除了学习还能干什么?”
聂联刚默然。
好吧,自己也是伤害她的坏人之一。
别人很可能就是在背后偷着说那些顺口溜,而自己当着她的面就敢念给她听,没给她打死,算是天大的面子了。
沉思了良久,聂联刚终于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说道:
“姐,我忘了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还是看电影,里面有一段话我印象很深。
一个很有成就的女人跟人说起她小时候的事,说她的父亲问她:
你长大了以后准备做针线活呢?还是喝西凤酒?
这个女的选择喝西凤酒。
所以她后来功成名就成了大人物。
我就想引用上面的这句话,很认真的问你一句。
雨兰姐,你想一辈子待在这个村里,一辈子是别人嘴里的笑料,整天被人背后嚼舌根子,还是想当一个国内外知名的女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