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大哥下了班回到家中,他告诉弟弟,陈厂长给联系的那个收银元的人来了。
现在就在陶瓷厂西北角的围墙外等着。
陈厂长还告诉他,对方是一个人来的,名字叫刘志功,要求聂大刚一定要确定对方的姓名之后,再跟他谈银元的事。
大哥肯定不放心小刚一个人出去跟人做这种交易,他要陪着弟弟一起过去。
不得不说,白石岭陶瓷厂确实大。
大门口朝东,兄弟俩从大门出来,顺着路一直往北走,聂联刚感觉走出去好几里地,这才看到厂子院墙的东北角
兄弟俩转过来,看到北墙后面的小路上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四十来岁,个子不高,穿一身中山装,一看就是城里人,很精明的样子。
聂大刚走在弟弟的前面,跟那个中年人对面站住,彼此打量着对方,都冲对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然后聂大刚问:“请问你是王贵林吗?”
中年人稍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笑了笑:“我不叫王贵林,我是刘志功。”
跟在大哥身后的聂联刚一头黑线,大哥的警惕性还真高啊。
不就是要卖几十枚银元吗,看他搞的好像地下党接头似的。
大哥这下放心了,主动上去跟对方握手。
这位刘志功也不废话,直接问:“银元呢,拿出来我看看。”
大哥往旁边一闪身,聂联刚提着他那个黑色的人造革提包走上前来。
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布包,里面包着三十枚银元。
因为这些银元年代时间久远,而且还埋在了地下,所以表面有了一层包浆,看起来颜色发暗,有些黑乎乎的。
刘志功从里面抓起一把银元,然后又撒回去,让银元落在银元堆里。
很明显,他是在听银元撞击发出的声音。
撒了几遍,从银元里面随机摸起一枚,用拇指和食指两指甲尖掐住银圆中心,用力一吹,紧接着把银元放到耳边侧耳倾听。
听完了,他又用中指托住银圆中部,用另一枚银圆撞击,一边撞击一边倾听发出的声音。
然后,从他的提包里拿出一管鞋油,挤出一点涂在银元上,然后用一块布用力擦拭。
感觉很像擦皮鞋的,涂上鞋油,然后就是卖力的擦皮鞋。
擦了一会儿,他仔细看了看擦出来的银元,点了点头。
最后,他把三十枚银元一枚一枚的都拿起来端详了一遍,好像每一枚都长得不一样似的。
全看完了放回去,看起来很满意的样子。
这才表示歉意的说:“不好意思,得罪了。
不是不相信你们,实在是这东西假的太多。
也许你们自己也不知道手里的东西是真是假。
我们的规矩是认货不认人。”
聂大刚赶紧代替弟弟说:“没事的没事,就是要按规矩来,这是应该的。”
刘志功问:“你们准备多少钱出手?”
这下把兄弟俩问住了,哥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神里的茫然。
聂大刚说:“你是行家,你觉得能值多少?”
聂联刚不禁对大哥暗挑大指,不愧是在外面当工人的,果然比老农民强。
不了解价格的时候,就把皮球踢给对方。
说实话,聂联刚别看两世为人,他对这东西一点都不懂。
上一世,他只听说银元很值钱,但也没接触过这东西。
更别说古董了。
既没有辨别真伪的能力,也不了解行情。
刘志功笑了笑。
没错,他就是行家,不但能辨别银元,也能辨别这兄弟俩。
兄弟俩一看就是外行,啥都不懂。
他说:“那我就给个实在价,三块钱一枚。”
啊!
兄弟俩同时大惊。
还是那句话,此惊非彼惊。
大哥的吃惊在于,他没想到银元这么值钱!
他知道这东西在民国时候是一块钱,到了现在,属于过期的钱币,早就不流通了。
那么,在他看来,现在的话根本就值不了一块钱了。
没想到对方居然给三块钱一枚!
又不能当钱用,真不知道对方花这么高的价格买过去干什么?
聂联刚的吃惊在于,这也太便宜了吧?
虽然上一世他没接触过银元,但也听说过银元很值钱,还有看过报道,有个拍卖会上一枚银元拍出了几百万的价格。
虽然他也知道这年头绝大多数的人还没认识到古物的价值,但银元不一样啊,毕竟这东西几乎就是纯银的。
农村人有的还用这东西打镯子,打耳环子啥的给闺女做陪嫁。
光是这枚沉甸甸的银子就不止三块钱吧?
兄弟俩对视一眼。
看也白看,也达不成什么眼神交流,只能让对方看出哥俩的茫然。
聂联刚不想露怯也只能露怯了,他有些不确定的问:
“能再给加点吗?三块钱太便宜了吧?”
大哥惊愕的看着弟弟。
没想到小刚这么贪!
人家都给三块钱了,这么多了,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再让人家加钱!
刘志功微微一笑:“不加了,我已经给的很多了。
我看你们也不懂,那我就实话实说。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这里面有几枚是民国三年的,我还给不了这个价。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盛世古董乱世黄金。
现在还没到古物值钱的时候,这东西我们收过去,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砸在手里。
我收东西,基本原则就捡便宜,捡到了就捡,捡不到我也不加价。
就像你要卖银元,也就碰巧能找到我,要不然你很难出手。
如果我不是看面子,碰上有人要卖银元给我,我最多给他五毛一枚,爱卖不卖。”
听对方说到这里,耿直的聂大刚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点头了。
他发自内心的认可对方的话。
因为他就是这么想的。
觉得银元这东西又不流通,有要的就很不错了。
这年头真正值钱的是什么?
就是现在流通的纸币,还有各种票证啊,那才是真金白银啊!
现在就是给你好几个大元宝,你能用来买米买面呢,还是直接放锅里煮着吃了?
既不能当钱花,又不能吃,不能用,还不如一块废铁,废铁打个锄头还能锄地呢。
银元不也是如此吗!
听对方这么说,聂联刚默默的点点头。
也许这个老刘说的是实话。
而且是刘厂长介绍的,他就是坑自己,也不会坑得太狠。
刘志功又加了一句:
“如果不是看面子,你这几十枚银元,真不值得我大老远跑过来一趟。
我过来其实就算是帮忙。”
聂联刚心里盘算一下,三块钱一枚,三十枚就是九十块。
对于罗雨兰那个手术来说,也不是大手术,应该能够了。
可是,万一不够呢?
再说,他准备让罗雨兰去省城的人民医院,除了手术费,医药费,还有来回路费,吃喝拉撒……
他有点后悔了。
原以为随便拿出几枚银元卖掉,就能凑出罗雨兰的手术费。
一开始还觉得自己拿三十枚过来,有点“抓蛤蟆摆个老虎阵”的味道。
早知道银元就值这么点儿,那就全部拿来好了。
想到这里他对刘志功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先谢谢你了。
三块就三块,成交。”
交接完毕,聂联刚又说:“这银元是我们家邻居托我给卖的,她需要钱去省城做手术。
我觉得这些钱的话不一定够。
她家里还有二十枚,我回去拿来,全卖给你吧?”
刘志功有些犹豫。
聂联刚也知道,三十枚银元对方都嫌少,都不值当的来一趟,二十枚的话,人家更嫌少了。
他又说:“除了二十枚银元,她还给我看过一个金钗,是她家祖上传下来的,你要不要?”
“哦,金钗?那得看看实物再说了。”
聂联刚说:“我回去拿过来,就不到陶瓷厂来了,你给我个地址,回头我直接去找你,怎么样?”
这正合刘志功的心意,他在市里住,来一趟陶瓷厂很不方便。
聂联刚能给他送过去最好不过了。
只不过他没留地址,而是跟聂联刚约好了在市里碰面的时间和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