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等,”二哥突然警觉起来,“你先别说了,我怎么感觉你在绕哒我?”
“什么话,谁绕哒你了?”
“你看,你第一句说我对夏知青不在意,第二句又说我关心人家。”二哥一副努力思考状:
“颠来倒去的说话就像刮风一样,不是绕哒我是在干什么?
再说了,你给她送药就送药吧,为什么打着我的旗号?”
聂联刚说:“不打着你的旗号,她可能不敢吃,我发现夏知青只相信你。”
“……”这话让二哥沉默了。
他明白弟弟这话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二哥才叹了口气:“小刚,以后这样的玩笑话别说了。
让人听了传出去,你二哥在村里就变成个笑话了。
夏知青是咱们家敢想的吗?”
“为什么不敢想?”聂联刚反驳说:
“全村的青年都眼馋夏知青。
别人敢想,为什么咱家不敢想?”
“别人敢想,是人家有本事,你二哥没本事,再说——”
说到这里二哥停了一下,警惕的往棚子外面瞅了瞅,这才继续说:
“咱们的家庭情况跟人不一样。”
二哥说的这些情况,聂联刚比他更清楚。
就像刚才自己跟罗雨兰说起这事,罗雨兰都感觉不可思议。
换句话说,罗雨兰对自己的二哥也是相当不看好。
就是觉得聂新刚在村里这些青年的当中,是最窝囊的。
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妻子一辈子的依靠,也是妻子的脸面所在,哪个女人愿意嫁个窝囊废啊!
至于家庭情况嘛——自己家的家庭情况实在是太差了。
也就当年韩怀义想巴结自己的父亲,这才把闺女许亲。
其他那些但凡了解自己家情况的人,谁会把闺女嫁过来呢?
甚至当初大姐到了出嫁的年龄,都没有人家愿意娶她。
现在二姐二十二岁了,媒婆都不上门,就很说明问题。
跟二哥差不多大的青年,大多都有媳妇了,至不济人家也订亲了。
二哥的媳妇还在茫茫人海当中呢。
很明显,母亲为了儿女的亲事一直很着急,可父亲似乎根本就没考虑这些事。
换了正常的父亲,二儿子今年都十九岁了,他手下要着手准备盖房子。
很多人家,儿子长到十五六岁,人家就开始着手准备盖房子的材料了。
把家里的树锯倒,刮去树皮晒着,直到完全干透然后备用,这是房梁。
还有就是在冬闲的时候去乱石岗子上刨石坑,凿出一块一块的大石头运回来,这是墙基的石材。
再就是秋后脱土坯。
前些年盖房子,还是用夹板夯土筑墙,这几年除了院墙还会夯土筑墙之外,正房都不是夯土墙了。
而是用土坯垒墙。
土坯干了就存放起来,准备来年盖房子……
有时候为了建三间土坯房,光是备料就要三四年的时间,燕子衔泥似的,一样一样慢慢的积累。
可这些事根本就不在父亲的考虑之内。
他自己的人生都摆烂了,更不在乎别人。
自己家这么多兄弟姐妹,只有三间夯土墙的麦草屋。
现在父母还有两个小女儿住东间屋,二姐一个人住西间屋。
幸好还有一间小南屋,里面支了个小土炕,聂联刚和二哥住在里面。
前面两个月聂联刚重病,韩秀玲过来衣不解带日夜伺候,二哥只好去东间屋跟父亲一个炕。
母亲和三个女儿睡在西间屋。
二哥要是结婚,只能是西间屋当新房,那么,二姐在哪住?
这些事,父亲不考虑,儿女自己没能力考虑。
现在,聂联刚在考虑这些问题了。
至于说在村里人的眼里,二哥是个窝囊废,聂联刚不这么认为。
自己的二哥上学的时候学习成绩很好,说明他一点都不笨。
近些天来参与讨论自家的一些事,二哥也能一语中的,说明他情商不低。
现在虽然仅仅算是个实习会计,但短短的日子里,他基本能够独挡一面了。
人家姜锡年都对他很满意。
说明他有工作能力。
之所以唯唯诺诺,是从小被父亲打出毛病来了,打得他不敢反抗,连话都不敢多说。
这其实不是他的本质。
自从当上实习会计,他整个人的精神和气质都变了。
变化之大,变化之快,让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其实,这是他在快速找回自信,快速恢复他的本质面目。
说到可能跟夏知青搞对象,罗雨兰如此不看好他,是因为她的印象还停留在生产队里的二哥。
聂联刚问:“二哥,同样是个人,别人敢想,你更应该敢想。
全大队一千六百口子人,只有一个大队会计。
从明年开始,你就是正式的大队会计了,村里的青年有几个能赶上你?”
“……”二哥觉得,至少从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聂联刚又说:“二哥,同样的大青年,难道你对夏知青连在心里想想都不敢想?”
“……”聂新刚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晚上自己救夏芳婷的时候,手电筒把她浑身看了个通透!
他的心跳有些加速。
聂联刚继续追问:“二哥,难道你没感觉到夏知青对你有意思?”
聂新刚的心跳持续加速。
过了好一会儿,二哥终于鼓起勇气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夏知青现在一个人在这里插队,可她的哮喘很严重,对吧?”
聂联刚呼出一口气:“二哥,我知道你是明白人,你懂我意思了。
对,她的哮喘不但很严重,我听人说,她很可能熬不过今年这个冬天。”
二哥忽的从草席上坐起来,急道:“那怎么办?”
聂联刚倒是不急,悠然说道:“我咋知道怎么办?
我是你弟弟,今年才十七。
你一个家里的大劳力,有事了自己不拿主意,还准备问你弟弟吗?
不过我有一件事要跟你预报一下,咱爹正在改变。
我相信,我会很快让咱爹走出去。
那时候,咱家就是一个正常的家庭。”
二哥呆呆的坐在那里,他在琢磨弟弟这番话里面的意思。
第二天,聂联刚又出发了,去市里跟那位刘志功接头。
除了带上剩下的那二十枚银元之外,他还带上了一支金钗。
看得出,刘志功对这支金钗还是比较欣赏的。
金钗加上二十枚银元,他一共给了二百六十块现金,外加一些票证。
他拿出一把票证,让聂联刚选,看得出这位刘志功是个很有路子的人,手里什么样的票证都有。
里面连自行车票都有。
不过聂联刚要是选自行车票的话,其他的票证就要少选了。
聂联刚不要自行车票。
有票,自己也没钱。
买不起。
再说了,买得起也不买。
整个姜家庄子大队只有公家一辆自行车,大队干部拿着当宝贝。
凭什么自己一户普通人家就有一辆自行车?
出头椽子先烂,自己不想先烂。
他只是选了些粮票、肉票、油票一类生活必需的票证。
交易完成,如果紧着往回赶的话,还能赶回村里。
可他没走,而是决定在市里住一晚。
因为自己今天出来,跟家里人撒谎,还是去大哥那里,自己这趟回来,是给大哥拿他放在老家的一件东西。
辗转坐客车去陶瓷厂,一天是回不去的。
剩下的时间,他去了新华书店。
他想从书店买高中课本。
可惜现在的书店里不卖课本。
在书店里转了一阵子,他买了几本有关于绘画方面的书籍。
暂时先让罗雨兰看看这些书,启蒙一下吧。
又去百货大楼转了转,称了二斤桃酥,一斤蜜三刀,半斤奶糖,半斤虾酥糖。
虽然兜里有钱,除了给罗雨兰拿去做手术,自己还能剩很多,但他也不敢买多了。
买这些甜食就是给俩妹妹打打馋虫。
可要是买多了,会把母亲心疼死的。
当晚他在市里的国营旅馆住下的,因为身上有介绍信,住旅馆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