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么问,聂联刚露出很吃惊的表情:“你说什么?俺二哥给你买的药,买的什么药?
对啊,他哪里的钱买药啊?
他怎么知道你有病?夏姐姐你怎么了?”
夏芳婷把手里赶牛的鞭子冲着聂联刚晃了晃。表示自己随时可以抽他:
“你装什么装?
那些药是你通过雨兰姐转交给我的,现在你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聂联刚叹口气:“我告诉过雨兰姐,别说是我们给你的,她还是把我们出卖了。”
夏芳婷说:“雨兰姐是直性子,直来直去,有啥说啥。
谁像你们兄弟俩似的一肚子花花肠子。
买药就买药吧,还不敢承认。”
聂联刚干笑着说:“不都是讲究做好事不留名吗?”
夏芳婷沉着脸:“别跟我油嘴滑舌了,回答我的问题,你二哥怎么知道我有病的?”
聂联刚认真的说:“这个我真不知道,你得去问他。”
“你让我问他?”夏芳婷一脸的惆怅:
“我倒是想去问他,可就怕把他给吓着了。
他给我买的这些药真的很及时,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他。
可是他既然知道我有病,而且居然还给我买了药,却是连当面送给我的勇气都没有。
你们家兄弟姐妹都这么胆小吗?
我看你也不像胆小的样子。
你二姐挺泼辣的,要不然也不会当上妇女队长。
为什么单单你二哥就这样了?”
聂联刚摇头:“谁知道呢,或许俺二哥是抱养的吧,以前的事我记不得了,那时候我还太小。”
夏芳婷被他这种混淆视听的说话方式给逗得“扑哧”一下笑了:
“你二哥比你大好几岁,他抱养来的话,那时候的你确实还是太小啊。”
沿途当中,他们经过一片玉米地,看到一部分社员在地里掰玉米。
秋收已经算是开始了。
只不过现在的秋收,跟以后秋收的形式不大一样,在时间长短上也有差距。
这跟种植的作物种类有关。
可以说,这二十多年以来,地里种的农作物绝大多数是地瓜。
地瓜耐涝耐旱,产量大,在粮食紧缺的这些年里,因为大面积种植地瓜。填饱了绝大多数国人的肚子。
多亏了地瓜,少饿死了很多人。
至于那些为数不多的玉米地,就是春天收完麦子,换茬的时候就种上了玉米。
人不能只吃地瓜这一种食物,总得偶尔掺杂一点其他的粮食。
平常的日子里,地瓜面里面掺上玉米面做成杂和面,也偶尔吃几顿玉米窝头。
而小麦呢,至少保证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能吃上一顿饺子。
至于还种植了很少的一部分大豆、芝麻等等,那都是生产队里的油料作物。
玉米和大豆这些作物的种植面积极少,生产队里绝大部分的田地里种的是地瓜,而地瓜的收获时间在所有作物里面是最晚的。
一般情况下,霜降过后才开始出地瓜,所以现在开始的秋收仅仅是开了个头,一点都不紧张。
使用的牲畜也不多。
两个人把牛群赶到野外,安排好了之后,分别坐在两块大石头上。
看得出,夏芳婷有好多话想问聂联刚。
可是坐下了,她好像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样子。
聂联刚暗暗观察夏芳婷,发现她的脸色比前些日子憔悴了很多,显得更瘦弱了。
跟着牛群一路上一起走过来,偶尔能听到她的气管里发出“呴呴”的声音,还要咳嗽几声。
聂联刚问:“夏姐姐,你的病很严重吗?
我看你走路走的急了,都有点儿气喘的厉害。
过了八月十五就要正式开始三秋大会战了。
到时候出地瓜,切地瓜干,都是重活,秋收又紧张,你能顶得下来吗?”
夏芳婷淡淡的苦笑:“顶不下来又能怎样?
顶下来顶不下来的都得跟着干。”
“可是你明明有病啊,走路走的急了都喘不上来的样子,要是干重活,这不得要了你的命啊。”
“要命就要命,反正人活着就那么回事,我不怕死。”
听她一副淡然的口气,聂联刚很清楚,她内心里到底有多绝望,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啊!
就像聂联刚对她的猜想一样,认为今年的这个冬天,甚至今年过秋的时候,她大概率就很难熬过去。
看来夏芳婷深知自己的病情,比别人更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聂联刚说:“你病的这么明显,为什么不跟队长说说,让他给你安排个轻松一点的活?”
夏芳婷抬头看着聂联刚,憔悴让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显得更大了:
“一个男的生产队长,事事处处要照顾一个女知青,故意给她安排轻松的活,你觉得他敢吗?”
聂联刚一时语塞,他很清楚这话里面的深层意思。
“那我二姐呢?”聂联刚问:
“县官不如现管。
生产队长不方便直接出面照顾你,俺二姐领着你们干活,她知道你有病,干不了重活。
在分配任务的时候,难道就不会照顾你吗?”
夏芳婷说:“你二姐挺好,她也是个好人,其实挺照顾我的,可是——”
她不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轻轻的摇摇头,一脸的无奈。
夏芳婷不想说,聂联刚也就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
对于这个问题,要想继续深入的追问下去,最好还是回去问问自己的二姐。
中午,两个人在野外吃饭的时候,这次聂联刚早给自己准备了水。
当然,自己家肯定没有军用水壶,或者说,但凡跟部队有关的东西在自己家都找不到。
这年头的物资和用具都比较单调匮乏,可以说带着水外出的制式用具,基本上就是军用水壶。
没有军用水壶的人家,直接就是用烧水壶在家烧开了,提着烧水壶去田地里。
聂联刚装水的用具是一个空酒瓶。
省着点儿喝,自己这一瓶水也够了。
两个人在野外放了一天的牛,在一块儿聊天的时间并不多。
大部分时间都是夏芳婷一个人在呆呆的发愣。
看得出她的体质很差,因为体质差,身上不舒服,让她的心情也很差。
而且聂联刚也看得很清楚,夏芳婷对自己这个小屁孩真的不感兴趣。
除了她感激自己前些日子对她的救命之恩,她对自己基本就是无视的。
这让聂联刚不禁暗暗叹息,缘分这东西,真的是很奇怪啊。
前世没有缘分,今世也没有。
这一世还不如上一世的缘分呢!
所谓的没有缘分,其实就是人家对你根本就没感觉,完全无视。
更别说喜欢,欣赏了!
到了傍晚,他们也该赶着牛群回去了。
这时候,夏芳婷从她自己的黄书包里掏出了一些药,这些药正是聂联刚让罗雨兰转交给夏芳婷的。
她居然没有用,原封不动的递到了聂联刚的面前。
“这些药是你二哥给我买的吧?你帮我还给他。
替我谢谢他,真心感谢,他很用心了。”
聂联刚这下急了:“怎么,难道你用不着这些药吗?”
夏芳婷说:“他买的这些药很对症,但我不用。
能这么用心的给我买药,可是连送给我的勇气都没有,那他又何必买呢?”
说着,夏芳婷把这些药硬塞在聂联刚的手里。
聂联刚说:“夏姐姐,我明白了,你意思是让俺二哥亲自把这些药交到你手里对吗?”
夏芳婷摇摇头:“我不是那意思。
你拿回去,别让他送了。
这些药对我来说很对症,但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我就这样了,别浪费这些药了。
还是那句话,替我真心感谢你二哥。
他是个好人,只不过他那人善良有余,勇气不足。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太善良了,别人就会欺负你。
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去保护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