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聂联刚所具有的后世人的商业头脑来看，陶瓷厂在今年冬天就开始在自己村里筹建分厂，也是一点都不算早的。
刚才他和陈书记探讨农村建房子的趋势，达成的一致意见就是：以后农村建砖瓦房的会越来越多。
尤其聂联刚描述了他们那里一大片种不了庄稼的红土岗子，这让陈书记很是心动。
即使不用去现场，单凭描述，陈书记也能大致估摸到红土岗子的土层很厚。
而且据聂联刚说，红土岗子面积很大。
也就是说，在庄户人眼里一钱不值的废地，在陈书记陶瓷专业人士的眼里，却是一块宝地。
只不过此时的陈书记也只是心动而已，毕竟建分厂的事不是他一个人拍脑袋就能决定的。
而且这个想法刚刚提出来，肯定要在陈书记的脑海中沉淀一段时间。
要等越来越多的农村人开始建砖瓦房，那时候陈书记才能最终下定决心。
但是用聂联刚的眼光来看，像砖瓦这类建材，要销售到足够远的地方，运输是个大问题。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典型的卖方市场，也就是说生产出来的产品供不应求。
只要你生产出来了，就不愁卖出去。
既然自己给书记提供了这样一个办分厂的好地方，现在立马就去筹备建厂，等到明年建成了投产，不但不愁销路，而且给周边地区带来很大便利。
但是这样的想法，聂联刚也就是想想。
就目前自己的身份，是不能把话说得太深的。
又稍微聊了一会儿，兄弟俩就起身告辞了。
还是那句话，在厂里的一把手面前，不管是作为客人的聂联刚还是下属聂大刚，都不能在书记家里打扰太长时间。
聂联刚为了表示自己对陈书记的感谢，送来四瓶酒，送下酒，稍微一坐就应该赶紧告辞。
只不过陈书记觉得跟聂联刚谈得比较投机，而且他确实对聂联刚描述的红土岗子很感兴趣，再三挽留，兄弟俩这才多坐了一会儿。
从陈书记家出来，兄弟俩往回走的时候，聂联刚问大哥：
“大哥，你有没有发现陈书记对咱们那片红土岗子很感兴趣？”
大哥点头：“看出来了。”
“你们厂有没有可能在咱们那里建一个分厂呢？”
“嗯——”弟弟这个问题把大哥问住了，“这个——不好说。”
他小学没上完，文化不高，虽然已经在陶瓷厂当了十年工人，但一直都是出苦力的普通工人，眼界并没有开拓多少。
小刚这个问题明显超出了大哥的认知范畴。
“我从陈书记的表现上来看，感觉去咱们那里建分厂的可能性很大。”聂联刚说：
“要是在咱那里建分厂，肯定不会烧瓷器。
大概率就是建个砖瓦厂。
砖瓦的工艺相对简单，没啥技术含量，管理起来也不复杂。
大哥，有没有想过争取争取，到时候你去分厂当个厂长？”
小刚这话把大哥吓一跳，很是吓到了：
“小刚你别替我做梦了，咱们就是当工人下苦力的命，哪敢当厂长啊？
这样的玩笑不能开，让人听了笑话咱们说梦话。”
听到大哥说到“下苦力”三个字，聂联刚心里就是一痛。
上一世，大哥过了五十岁，身体就开始各种出毛病，全身各种疼痛。
导致大哥的身体很快就垮了，六十出头就早早的去世了。
大哥这种情况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他年轻的时候出力过猛。
第一个阶段就是在他刚来陶瓷厂的时候，他才十六，挖黏土那么重的活，却又吃不饱。
就是前边那三四年，对他身体造成了很大伤害。
第二个阶段就是76年以后那十年，这也是对大哥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最具决定性的十年。
因为在76年的冬天，二哥服毒自杀了。
全家人都把二哥的自杀归咎于父亲。
在这以前，虽然大嫂对婆家不认可，她也不再来婆家，可大哥心里始终装着老家。
逢年过节，即使老婆孩子不跟着自己回老家，他自己也要坚持回老家。
可是自从二哥那事，让大哥对这个老家彻底绝望。
他逃避再回老家，不愿再回到这个伤心地。
也就随了老婆的心意，他从此不再回老家。
虽然并没有跟老家彻底断了联系，但他就是不再回来了。
不再回老家的大哥并没有因为逃避而忘掉痛苦，反而因此让他更加痛苦。
不回老家的大哥，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棵无根之草，他感觉自己已经被连根拔掉了。
一个无根之人，更被丈人家轻视，包括被老婆轻视。
痛苦抑郁的大哥没有别的办法排遣苦闷，只能每日里埋头苦干。
或者说，他就是像自残一样往死里干。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十年，导致他的身体受到了极大摧残，而情绪持续的消沉对人的伤害也许更大。
这就给大哥的健康埋下了极大的隐患。
对于大哥刚来陶瓷厂的那三四年，已经是过去式，聂联刚没法改变。
但是对大哥健康起决定性作用的十年，聂联刚希望能给大哥改变过来。
不能让大哥埋头死干了，更不能让大哥持续消沉。
关于大哥情绪的问题，聂联刚现在比较乐观。
因为他知道，大嫂开始对婆家人都认可了，那么对她自己的男人，肯定更是认可啦。
夫妻感情越来越和谐，大哥怎么可能整日消沉呢！
而且真正造成大哥陷入悲痛久久不能自拔的原因，是二哥的自杀。
可是这一世，相信二哥自杀那事已经不会发生了。
因为二哥现在跟罗雨兰正在火热呢，马上就要订亲，下一步就要结婚。
你就是逼着二哥去当兵，他也不会去的。
更不会因为不能当兵而陷入绝望，从而服毒自杀了。
而且上一世导致二哥服毒的另外两大原因，一是父亲对于部队的抵触，这一世已经不复存在。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孟庆进故意让二哥当民兵，然后对他各种折磨。
这一世的孟庆进连治保主任都不是了，还受了处分，那混蛋正在夹着尾巴装老实人呢。
他对二哥的威胁早就不复存在。
二哥不但不会死，而且会越来越好，也就不可能给大哥带来永远的痛了。
看来，这一世的大哥也许不会那么早就会身体出问题，也不会那么早就去世。
毕竟他除了心情越来越好，而且现在已经当了车间主任，也算是个小领导了。
小领导的劳动强度，肯定比普通工人要小得多。
那么，大哥要是当了分厂的厂长呢？
而且分厂就建在自己家门口。
大哥不但是领导，不会干那么累的活，而且心情会更好……
聂联刚越想越兴奋。
他就开始盘算起来，如果陶瓷厂建分厂，怎么才能让大哥当上分厂厂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