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堂后,兵房头目老邢叫住黎禾,介绍站在他旁边的一人道:“这位是府衙礼房的老鲍、鲍礼书,他有事找你。”
黎禾施礼,问有何指教。老鲍说道:“这个案子里面发生的蒯家人员与不满十六岁女子发生关系之事,严重违反了礼法,也反映出你们里甲存在教化不力、监督缺位的问题。我们礼房奉知府大人、通判大人指示,要求你们里甲对蒯家的这个事情进行全面整饬,并晓谕整个里甲居户,保证今后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这个教化、监督居户是我们里甲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们一定按照府衙大人的指示、鲍礼书的要求来办。”黎禾表态道。
老邢则说道:“这些时府衙大人和黎总经办的主要精力都在凶杀案子上,致使制铁局的管治有所懈怠。府衙大人指示,恢复原先的每天联络、有事报告制度,特别是近期制铁局的生产情况、送铁情况,以及银子的使用和结余情况要专门报告一次。”
黎禾答应,正准备离开,又被远处的刑房头目余克刚叫住。余克刚走过来说道:“虽然命案告破,但蒯大户银子的存票不知去向。知府大人说上报省衙的卷宗,反映案情盗挖银子的这一块不够完整或者说有瑕疵,他要求我们尽快进行探查,找到存票,圆上盗挖银子这一环。呃,这个事主要交由黎里长牵头来承担。”
“余刑书,近一个月来,我的主要精力花在了配合查案上面,制铁局、里甲、布店有一大堆事情都等着我来处理,恳请府衙另找他人来探查。”黎禾说。
“哎呀,这可是知府大人的吩咐,不可推卸。”余克刚说道。
黎禾说:“查找存票之事我们里甲力不从心,府衙可否让老刘来做。一则他是官府的的人,二则他蛮有经验。”
“老刘要回汉川县衙,明天就走。”余克刚说。见推不过去,黎禾只好表态尽力而为。
离开府衙,回到制铁局,已是中午时间。吃了午饭,黎禾召集人员开始议事。黎禾说道:“昨天,钱庄的崔英挺送来一个消息,是我们请求兵部预拨核销制铁成本银子的申文,兵部给了回复,回复昨天上午到了省衙。如按常规,这个回复半个多月才能转到我们这里。我的意见是,潘凤冠、田玲玲现在出发赶到省衙,先行了解兵部批复的内容和知晓我们制铁局需要做何事。这是第一个事情,比较重要,要急办。”
说罢,黎禾要潘凤冠、田玲玲坐快船赶紧去,赵心晓建议裴转晴也去,跟着学习,黎禾同意。
“第二个事情是撰写一个近期情况的文书上报府衙。”黎禾继续说道,“内容是近期……我看是五月十一这天吧,我们累计产铁多少、送铁多少。整个银子的收支情况,外面的欠银情况,银子结余多少都要反映。这个事情由牛帮办牵头,各股提供具体数目,田玲玲、裴转晴负责起草汇总,三天内完成。”
接着,黎禾又说了钱庄借银马上到期的还本付息之事、每天到府衙联络和上报简报之事,提出制铁局内部加强管治、防止懈怠的具体要求。足足讲了一个时辰,讲完散场时,外面雨声大作,暴雨倾盆而下。
回到家中,雨都不见停歇。晚饭后,黎禾叫来本里里老庄源、第七甲甲首王培培,以及赵心晓、护院老王,一起商议蒯家案子的后续事情。
“主要是两个事情,你们看如何办理。”黎禾说道,“一个是蒯大户银子的存票下落不明,府衙要求我们探查,尽快找到存票。另一个是蒯家人员与不满十六岁女子发生关系,违反礼法,府衙要求我们进行全面整饬,加强对居户这方面的教化和监督。”
王培培说:“探查存票下落是案子的一部分,是官府的事,现在要我们来做这事有点名不正言不顺,而且,我们没有手段,做起来也力不从心……既然这事定了由里甲搞,我建议交给蒯家的管家老姚和蒯二担来办理。”
“蒯家违反礼法之事,我觉得把整饬与教化放在一起来办要好一些。”庄源说道,“首先,我们宣喻礼法有关不能与不满十六岁女子发生关系的规定和要求,然后,明确宣告再发现有违反这些规定和要求的乱来之人,由里甲扭送官府惩处。”
赵心晓附议赞同,黎禾也点头表示同意。黎禾说道:“我们分个工,王甲首负责探查,庄里老负责教化,心晓两边协助。你们明天就到蒯家,与管家老姚和蒯二担进行商量,让他们蒯家的人都参与进来,一起来办理府衙交办的这两个事情。”
众人散去,天已黑了下来,雨仍不见停歇。田玲玲、裴转晴还没回家,黎禾担心潘凤冠他们被大雨困在武昌,今晚不能过江回来。忽又想到私房钱有点多,不能全放在家里,要存到钱庄,于是与童丽商量。童丽也认为私房钱存到钱庄为好,最好明天送存。黎禾称是,决定让刘家才去办这个事。
黎禾派颖儿去叫刘家才,自己到书房边看书边等候。过一会,颖儿回来,不见刘家才跟在后面。黎禾问何故,颖儿回道:“刘家才已睡下,要我先回来,他马上起床赶来。”
又过了一会,刘家才急匆匆走进书房。黎禾说道:“这么早就睡觉,蛮稀奇咧!”
刘家才神秘地看了一下外面,小声说道:“我找了个流民丫头睡觉,刚上床就被颖儿给搅了。”
“家才,我可警告你,不要再乱搞了!”黎禾说道。
刘家才说:“我这个年龄欲望有点强烈,有时控制不住,总是稀里糊涂地在外找人发泄,没办法,我慢慢改。另外,我觉得家主也是年纪轻轻的,日子却过的太清心寡欲了,你看人家蒯大户,还有其他大户,哪个不是每晚都要小丫头陪睡。我们布店也有不少小丫头,家主也可每晚一个啊!”
“住嘴!”黎禾说道,“找小丫头陪睡违反礼法,我们里甲正在进行整饬这个事情。如再遇到这样的事,当事人扭送官府打板子。家才你听好了,你不可做这种事,否则,我会不讲情面送你到府衙。”
“是、是,向家主看齐,不做违律违法之事。”刘家才说道,“波儿、晴儿满十六成人了,她们可以轮流陪家主睡吧,我去说!”
“瞎胡闹,乱炒菜!”黎禾说道,“呃,说点正事……”
“刚才也是正事!”刘家才紧跟着说。
黎禾咳了一声,说道:“我和夫人的私房钱放在家里不大好,你明天帮我送到钱庄存起来,生点息,也安全。制铁局的借
银马上到期,我觉得还不上,你顺便问一下他们可否展期。”
早上起床,黎禾打开卧房门就见刘家才站在门口,把黎禾吓一跳,说道:“你怎么来这早!”
刘家才说:“雨声太大,天不亮就把我吵醒了,左以起床过来,哪知你们刚起床。”
童丽说:“家才你先回避一下,我要拿银子出来给你送存。”
“主母银子藏在壁柜的暗格里,我知道,不用回避。”刘家才说。
“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童丽吃惊道。
刘家才笑着说道:“我十几岁就知道你们把银子藏在那个暗格里。”
黎禾问:“还有谁知道?”
刘家才回道:“爱文、兰花知道,洁儿、萍儿知道,波儿她们都知道,颖儿也应该知道。因为你们是家主和主母,大家都盯着你们,你们没有秘密可言。”
听罢,童丽怔了一下,然后,当着刘家才的面,从壁柜拿出银子,清了四百两银子交给刘家才。黎禾要刘家才上午带上两个护院坐马车送到钱庄,办完后把存票交给童丽。留下的三十几两银子童丽放回原处,关柜门锁上。
外面还在下雨,黎禾打着油纸伞来到河边。稍等一会,只见制铁局船工头戴斗笠,身穿蓑衣驾船靠岸。黎禾上船,船工说道:“昨晚雨太大,家里进了水,所以来晚了。”
来到制铁局议事堂,还没坐下,就见制造股陆文丁、邬向量快步走了进来。陆文丁说道:“向总经办报告,因大雨,早班三十几个役工家里进水,没来上工,今日生产将受影响。”
“影响有多大?”黎禾问。
邬向量回道:“按目前情况看,早班可能少生产三百斤铁。”
这时,潘凤冠、田玲玲、裴转晴走了进来,站在旁边等候。黎禾对陆文丁、邬向量说道:“大汛、淹水都是避免不了的,减少一点产量也在所难免,关键是我们要做好应对,把损失降到最低。”
“总经办说的非常对!”邬向量说道,“中班、晚班可能还有役工家里进水不能来,我觉得我们应该紧急招用临工补缺。”
“招多少人,工钱多少?”黎禾问。
邬向量说:“初步招六十人,每人每天十五文,按天付酬。”
黎禾表示同意,要制造股去办。陆文丁、邬向量离开,潘凤冠上前说道:“昨天我们离开省衙的时候,雨势太大,不能过江,我们只好在汉阳门码头躲避。雨势变小我们才过江回来,但已是二更时分。所以,昨晚没有来得及向总经办报告。”
黎禾“嗯”了一声,潘凤冠继续说道:“兵部给省衙的批复有两个内容。一是制铁局今年的制铁任务量增加二十万斤,每月要求尽快将铁发送到兵部大库。二是同意按季预拨核销制铁成本的银子,每季末省衙按季度制铁量的核销制铁成本标准数,从上缴户部的税银中抵支,然后拨到制铁局。”
“现在一季度过去了,二季度过了一半,怎样拨,拨多少呢?”黎禾问。
潘凤冠转述了省衙的拨付意见:按全年制铁任务量二百二十万斤算,每季产量为五十五万斤,按兵部核销制铁成本标准每斤十五文五十分算,每季预拨核销制铁成本的银子为八千五百二十五两。一季度兵部已拨四千九百九十九两,一季度末补拨差额三千五百二十六两。二季度末,省衙预拨二季度核销制铁成本的银子八千五百二十五两。
听罢,黎禾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头,但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转身看向外边的雷电交加、大雨滂沱,思索了一番。然后,黎禾说道:“所谓预拨指的是每季末预拨下个季度的银子,兵部先拨的四千九百九十九两应为去年四季度末预拨今年一季度的银子,按这次兵部的批复,还应补差额三千五百二十六两。今年一季度末应预拨二季度银子八千五百二十五两。是不是应该这样,你们没有看出问题吗?”
“当时田玲玲问了句"那以后一季度怎么办"的话。”潘凤冠说道,“省衙兵房的说预拨从今年开始执行,具体从一季度末开始拨付。”
黎禾叫来牛星星,把刚才的情况讲了一遍,问他有什么办法说服省衙把预拨的开始时间提前到去年四季度末。牛星星想了想,说道:“既然省衙定了下来,再要他们更改几乎不可能。但我们可以请求他们提前预拨二季度银子,比如请求这几天把二季度银子八千五百二十五两提前拨给我们。”
“先把补差额的三千五百二十六两银子领回。”黎禾说道,“潘协管你上午去办收票,下午送到省衙,争取明天把这个银子领回来。”
潘凤冠答应,先行下去。黎禾接着说道:“省衙银子预拨时间这个事我们还是要争取一下。牛帮办牵头,田玲玲、裴转晴参与,向省衙写个文书……”
突然,一个局卫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报、报告!”。
黎禾问怎么回事,局卫喘口气道:“役工家属上百人闯进厂区,我们抵挡不住,郑管事要我来问怎么办?”
正在问询具体情况时,局堂坐办马炎炎急匆匆走了进来,报告道:“役工住房数十间被山洪冲毁,役工家属无处安身,进到厂区库房等处,局卫股派人驱赶,扭打了起来,要赶快制止。”
听罢,黎禾拿起伞就往外走,被大家拦住。牛星星说道:“我代表总经办前去处置。我建议先稳住局面,准许役工家属暂进厂区避灾,局卫不要驱赶。”
黎禾同意牛星星意见,又叫刚才冲进来的那个局卫跑去告诉郑友强停止驱赶役工家属,要局卫维持秩序即可。
然后,黎禾对马炎炎说道:“把局堂人员派下去,查看有多少房屋被水冲毁,多少人无家可归。还有,受灾人的吃饭睡觉问题你先考虑一下,我们马上要商议。”
下午,大家陆续来到议事堂,赵心晓、刘家才在外办完事也赶了回来。黎禾说主要商议役工住房被水冲毁的善后事宜,要马炎炎先讲情况。马炎炎说道:“按照总经办指示,我们局堂全体人员紧急下到役工住房被水冲毁的现场,开展调查,中午连饭都没吃。经查,总共有四十七间房屋被山洪冲毁,二十四户、九十七人无家可归。目前,这些人员挤在库房、瓶炉车间、饭堂三处地方。”
“瓶炉车间不能进入这些受灾人员!”制造股陆文丁跟着说道,“他们乱窜,影响生产,也不
安全。晚班他们睡在炉边,我们怎样生产?”
“要不停产三天!”刘家才说。
“那不行,绝对不行的。”制造股邬向量说道,“一旦停产就泄了气,再恢复较难。往年停产恢复的时间最短也要一个月,而且还有熄火的可能,我们都是经历过的。生产是制铁局的根本,万万不可停产!”
黎禾问大家有何良策,邬向量说道:“我说个不该说的话,进到瓶炉车间的人,晚上可否转到议事堂这里?”
“那就乱套了,制铁局的威严将受到损害。而且,议事堂里的文书等东西可能丢失,我觉得不可到议事堂。”马炎炎说道。
黎禾说:“那依马坐办意见如何处置此事。”
“我建议在局外找个地方修建简易棚户,暂用于安置受灾人员。”马炎炎说道,“我看明天雨会变小,可立即施工,三天内完工交付。”
黎禾认可修建简易棚户的建议,指派赵心晓、马炎炎负责,要求三天内完工并入住。
马炎炎又建议所有受灾人员在制铁局饭堂吃饭,黎禾表示制铁局管饭五天。邬向量提出招用临工增加四十人用于补缺,黎禾表示同意。牛星星问之后怎么办,所需费用从哪出?
黎禾“嗯”了一声,说道:“下一步还要重建房屋,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往年遇到这样的事情,是如何处理的?”
马炎炎回道:“当初设立制铁局的时候,上面的规定是,役工住房属一次性投入,以后不再追加,如遇灾毁损等由当地官府,即是汉阳府用赈灾银支用修复。这个事办起来也蛮难,去年发大水,许多役工房屋受损,我们去汉阳府申办赈灾银,过了两个多月,府衙的银子才拨过来。”
“朝廷拨付本省去年发大水的赈灾银,月头拨到了汉阳府,我们可以去申请支用。”田玲玲插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