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方式没错,那就是柏拉奇给的数据出了错,不过,瑶光没有推卸责任,因为这毫无意义。
拓扑学解不开这道题,只能换个方式,用几何学。解题需要时间,更何况,这不是一道简单的平面几何题,而是三维,一旦立体,就变得抽象起来。瑶光让所有人在原地休整,问奥利弗借来纸和笔,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
彼得睁着一双灰眼睛,死死地盯牢她,拉开步伐,几步踱过来,然后一个转身,又几步踱过去。看着这女人,心中烦躁得很,他觉得自己是中邪了,才会将这么多人的安危交付在她手中。
见他跟包工头似的,奥利弗忍不住出声,“彼得,你要相信瑶光。”
“相信她的结果就是遇上鬼打墙!早知道还不如下山。”
闻言,戴姆勒立即投来一瞥,嘴上没插话,但心里却在道,所以说,还是我最英明,大智若愚啊!
奥利弗道,“再给瑶光一点时间。反正现在天色还早,我们的供给也很充足,别那么急躁,先静观其变再说。”
于是,彼得脚步一转,在奥利弗身旁坐下。
“这就对了,急也没用,还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彼得从裤袋里掏出烟盒,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根,点燃后,吐出一口烟圈。
和奥利弗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分在一个班,却不熟,见了面也就是点头之交。彼得性格开朗阳光,换在平时,和谁都能说上几句。不过,现在身陷困境,彼得作为班长,肩上扛着一副重担,心情轻松不起来,所以没心思瞎扯犊子。没说话,但两人的目光倒是出奇的一致,一左一右,全都落在瑶光身上。
一根烟抽完,彼得就想起身,皱眉道,“还没算出来。”
奥利弗一把将他扯回来,“才过了两分钟。让你做一道数学题,两分钟能解出么?”
彼得,“……”
奥利弗转头看他,一脸不解,“你干嘛这么讨厌瑶光?”
彼得道,“积极响应元首号召,鄙视一切非日耳曼血统。”
奥利弗嘴角一抽。
所以说,傻瓜特别好洗脑,洗一次,终生受用。
奥利弗道,“以后走出军校,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不过,现在在军校,大家就是战友,还是放下成见的好。”
彼得哼了一声,一脸不屑。
奥利弗侧过身,斜着眼睛看他。
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彼得眼珠子转了转,没好气地吼了声,“干嘛?”
奥利弗道,“你这么针对瑶光,其实是因为内心的悸动吧。”
彼得一时反应不过来,傻傻地问,“我悸动什么?”
“喜欢她。”
三个字,顿时让彼得没了想法。
半晌后,他才回过神,冲着奥利弗愤怒地一顿狂吼,“老子我这辈子只喜欢金发妞!”
奥利弗哦了一声,随手抹了把被他喷一脸的口水,慢条斯理地道,“有人用讨厌来掩饰喜欢。”
这说的可不就是弗朗茨?但,他彼得可不是这样的人。
想到这里,彼得把脸一撇,道,“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没什么可掩饰。”
奥利弗不以为然,停顿了下,继续问,“那如果你早出生了十年,在元首还没掌权、种族法还没被颁发的那个年代里遇上瑶光,你还会这么讨厌她么?”..
彼得顿时被他问的一愣,脑中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起这个假设。
奥利弗继续道,“真正的爱和恨、喜欢和讨厌,是从一个人的主观意愿出发,不会受到任何客观条件的影响。否则,那就不是真爱、真恨、真喜欢、真讨厌。所以,彼得,你再好好想一想,你真的讨厌这个女人吗?”
这话不管是在逻辑上还是语法上都没错,本来厌恶瑶光这事,是铁板钉钉的事。但在听到奥利弗这番话后,一定肯定以及确定顿时变成了不一定不肯定以及不确定了。
彼得正在思索一个答案,他还没想明白,那一头的瑶光倒是已经有了答案。
见她起身,两人忙也收回游荡的神思,飞快地从地上跳起来,大步向她走去。
奥利弗问,“怎么样?能摸准方向找到出口吗?”
瑶光点了下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已被彼得抢去了话端,“刚才你也信誓旦旦地保证,最后还不是让我们在原地兜圈子。”
瑶光道,“我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会遇到鬼打墙。”
彼得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但他很快就后悔了,因为瑶光的话没有解释清楚他心底的疑惑,反而让他更加茫然。
瑶光道,“我们在树上刻了记号,从这个地方出发,以这棵树作为中心轴,先是向南走了1公里,然后又向东走了1公里,假设这是弧形路线,那我们就恰好绕着中心轴转了两圈,所以,我们之后再向北走,自然又回到了出发点。不管我们向前走2公里,3公里,还是10公里,只要按照南东北这个顺序走,就会构成一个同心圆的无穷系列,形成等方位线,这样一来,我们经过的路线就是多个圆形球面,所以不管我们怎么走,最终都会绕回原地。”
彼得和奥利弗对视了一眼,两人是难得的思想统一,那就是千万别犯浑去探究那些个深奥繁复的数学原理,还是沉默着等她下命令。
瑶光想了想,道,“我现在把一个三维圆形球面,切分成两条以不变的角度与地面子午线相交的螺旋形曲线,应该不会再错。”
彼得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于是不耐烦地皱起眉头,道,“蒋瑶光,你是不是在玩我们?”
瑶光没理会他,而是道,“我算出来两条路线,其中一条是活路,但我不知道是哪一条。”
彼得还是晕,问道,“所以呢?”
瑶光镇定地道,“所以我要去探路。”
奥利弗立即道,“那我跟你……”
彼得不待他把话说完,就打断道,“要去也是我去,我是班长,义不容辞!”
奥利弗也不和他争辩,而是转头看向瑶光,虽然彼得是发号施令的人,但显然最后的决策权在瑶光手中。
瑶光道,“彼得跟我去,奥利弗你留在这里,我还有其他任务委派于你。”
奥利弗问,“什么?”
瑶光道,“你带几个人,从相反的方向行进,按照北东南的顺序,各走1公里。你要注意路程和时间,如果回到原地所需超过60分钟,你立即发信号弹通知我们。”
奥利弗知道自己脑容量不够,就算瑶光解释也听不懂,所以干脆不问了。她下令,他遵命。
瑶光走到戴姆勒面前,将匕首还给他,道,“以三个小时为限,如果我们两组人马还没回来,你立即发信号弹。”
戴姆勒问,“那我们要不要在这里扎营?”
瑶光摇头,“三个小时后,不见我们踪影,你们再扎营。”
戴姆勒哦了声。
布置完任务,瑶光带上供给包,以及一些必须工具,转身便走。
彼得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问,“你有把握?”
瑶光道,“有。”
彼得,“可我不相信你。”
瑶光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一双黑眼睛平静无波,一字一顿地道,“你不必相信我,但你必须相信科学。”
她在说这话时,神情庄严而神圣,一时间,竟让他无从反驳。
彼得一怔,一句话没细想,冲口而出,“我发现你和赫尔曼还真挺配的。”
不但说的话一模一样,就连说这话时的语气也是。
闻言,瑶光扬起眉峰,一脸的似笑非笑。
彼得说完就后悔,自己都胡说八道说了些什么?
林子里的路渐渐不好走起来,上下坡倾斜得很厉害不说,还有各种岩石挡道。再加上迷雾丛生,阻挡视线,让危机四伏。瑶光必须全神贯注地探查路线,才能保证不出错。身上的供给包太重,妨碍行动,于是她随手一撩,脱下来扔给彼得。
彼得心中对她有排斥,又不是她的副手小厮,扛包打下手这种事,肯定不愿意干。
见状,瑶光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缺点,取长补短,才能事半功倍。”
这话没错,所以没法否认。
瑶光瞥了他一眼,接着道,“彼得,你知道你的优点是什么?”
彼得想也不想地道,“长得帅。”
这自信也不是空穴来风,不帅,安娜这个大美女能看上他?
帅不帅,见仁见智,但皮厚,倒是真的。
瑶光一勾嘴角,不客气地道,“你全身上下,也就只有这身肌肉还能派上点用处。”
彼得噗的一声,吐了一口血出来。这女人不但身手了得,嘴上功夫更是厉害,杀人于无形。和她敌对,不是被她打死,就是被她气死。
两人东歪西拐的,又向前走了半个小时,树木变得稀疏起来,两边隐隐有水声。
彼得竖起耳朵听了会儿,不解地自问,“为什么这里有水声?难道是有瀑布?”
心中好奇一起,彼得更是迫不及待地走过去想一探究竟,但没想到,他们所在地已是林子的边缘,而树林和悬崖有一个斜角为60度的裂层。他们伫立的地方地势较高,站在这里,一下子看不到底下的断层面。
彼得前行的步伐跨得太大,等他看清前面的斜坡,已经来不及收势。于是,一脚踩空,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扑了出去。
幸好瑶光身手敏捷,反应也是快得惊人,眼睛余光在瞥见身边有人掠过时,条件反射性地伸手捞了一把。
这随意一抓,却救了彼得的命,让他摔下去的速度有了一个可以挽救的缓冲。
脑袋撞在石头上疼得他一阵眼冒金星,不过,眼下是生命攸关之际,没时间给他哭天抢地。彼得虽然没练过功夫,但好歹是个军人,这一身强健的肌肉也不是白练的。所以,在滚下斜坡前,他眼疾手快地攀住了悬崖边的大碎石。
幸好,这个坡才六十度,而不是九十度的直角,彼得还有爬上来的可能。
被他这么一摔,工具和供给包全接连掉下了悬崖,就连他自己,也是命悬一线。
瑶光咒骂了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彼得眼皮一跳,硬生生地压下了喷回去的冲动。
虽然和彼得互看不顺眼,但现在这情况危急,也不能见死不救。于是,瑶光迅速地趴倒在地上,探出身体,想把他拉上来。不料,手太短,一时竟然够不到。
见状,彼得眼睛一翻,最终还没是没能忍住,反唇相讥道,“手短脚短的三级残废!”
瑶光扬眉,手一撑地起身,脚尖摩挲着地面,用力踹了一把泥土下去。
彼得被泥沙石呛得眼泪鼻涕直流,嘴里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坏女人,有种你别拉我上去。”
然后,瑶光的身影在他眼前一晃,就不见了。
彼得仰头瞪着,不敢相信她真就这么把自己撇下,一走了之。
想到自己这不上不下的处境,彼得心中又急又怒,扯着嗓子语无伦次地叫了起来,“蒋瑶光,你他妈的不准走!就算要走,在走之前,也先拉我上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