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毅吃完午饭，黑着眼眶红着眼去给唐寻山汇报。
“坐。”唐寻山等郑毅坐下，让秘书上了杯茶，“先喝口茶，看你这一夜熬的。这是阁老才喝得到的龙井，尝尝。”
“那今天可沾光了。”郑毅勉强谢着喝了口茶。茶汤清冽芬芳，入口微苦。郑毅想起薛小梨的闺房，也是清冽芬芳，但太苦了。
“看完报告了。”唐寻山见郑毅无甚兴致便说，“一晚上就调查清楚，足见兄弟们专业又敬业，为你们骄傲。案情很清楚，可以结案了。”
“还有许多不清楚之处。”郑毅说，“薛小梨为什么会自杀？宣布退役时遭到群责，不足以解释一切。这些药她准备了好几个月，显然还有更早更强大的力量在影响她。她都没在遗书里说出真相，也没告诉她最珍视的董小黑。”
“还有，”郑毅抢在唐寻山之前往下说，后者只好耐着性子接着听，“她遗书里的大人物是谁，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这么有能量，跟薛小梨关系匪浅，为何又始终不肯出面？”
“薛小梨家人是谁，为何始终不出面？这些疑点没搞清，还不能结案。”
唐寻山轻描淡写道，“可能是疑点，但跟薛小梨自杀毫无关系。从调查报告看，薛小梨自杀无疑，已能肯定。除非你有证据证明薛小梨不是自杀，否则足以结案。如果是这样，那老郑，你这份报告的严谨性严肃性就要打个问号了。”
唐寻山语气变得严厉，“老郑！如果你一直这么工作，我会考虑你以后还适不适合带领行动处。这些年你太累了，也该升一升，到更重要但没这么辛苦的位置去历练了。”
“肯定是自杀。”郑毅毫不理会唐寻山的机锋，“但疑点太多、动机难明。是什么样的大事、又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能让一个刚宣布退役、就要和两情相悦而又前途无量的四品天才相守一生的薛小梨如此绝望？”
“同样是自杀，看破红尘自杀，因抑郁症自杀，被威胁、被人用枪指着头自杀，完全不一样。”郑毅如连珠炮般一刻不停地说，“我怀疑，薛小梨是被那神秘大人物威胁，为保护董小黑和朋友，才被迫自杀。”
“如果不找出幕后黑手，恶人就会逍遥法外，董小黑等人还会处在威胁和危险中。我还怀疑，舰群有股邪恶力量。您不觉得奇怪吗？以前那些知名激励师去哪里了？怎么退役了就从未见过？她们不该出现在各种重要场合吗？”
“她们消失了，我怀疑，有人禁锢她们！薛小梨正是面临这样的逼迫又不愿屈服，对方才拿董小黑和她的朋友们威胁她。为了对董小黑忠贞，为了保护他和朋友们，她才选择了最激烈的方式。”
“我要调查清楚这一切，揪出幕后黑手，还薛小梨、和那些消失的激励师们一个公道，维护最高法的尊严！所以，现在还不能结案！”
“老郑！”唐寻山用中指关节敲着桌子道，“你在玩火！调查已经非常完整，马上结案！剩下的事交给发言人。忙了一晚，我给你们放七天假，回去好好休息、空了就打打牌，直歇到神清气爽再回来工作。其他事，你不用考虑，也考虑不了！”
“像高帅案那样，让受害人绝望，然后坐等高帅被受害人割喉？”
“高帅案你都管不了。你可知道，高帅在舰群，根本排不上号！”
“所以真有一个位高权重者在搞风搞雨？别忘了，严月容只能自己复仇，而董小黑的破坏力，比严月容大一亿倍！他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就让整个女娲都变成太空大烟花！”
“所以你要尽快结案，然后多陪你朋友，劝住他，让他把心思放在正事上！他身边又不是没女人。”
“薛小梨在他心中，谁也替代不了！报告你看了，薛小梨遗书说她就是当年董小黑拼死保护的李梦雪，这事你也知情！董小黑一直为错认她错失她悔恨不已，如果不给他一个真正的交待，他会做出一切你能想象的疯狂举动！”
“就算那样，也不要你操心。你得相信阁老们会安排好一切！”
“是吗？我只是听说啊，舰群遇到麻烦搞不定，最后都得找董小黑。”
“他只是大伙踢皮球之后，自己冒出来的呆傻勇士。你以为阁老们真想不到那些办法？老郑，你是正常人健康人，别跟个阿斯一样天真！”
“听我一句劝，马上结案，剩下的事我来安排。和兄弟们好好休息一周，没事就去垃圾场走走，劝劝董小黑。这样对你，对他，对那两个女孩，都好。”
“所以薛小梨的冤屈呢？所以其它激励师的冤屈呢？就被聪明而又不敢承担责任的大人物们无视了，牺牲了？”
“郑毅！”唐寻山一拍桌子，“注意言辞！我命令你，马上结案！”
“恕难从命。”郑毅霍地站起，双手紧握，“只要我还在行动处一天，就会全力调查一天，直到一切水落石出。”
“你被停职了！”唐寻山怒吼道，“从现在起，保留你职位、品位和待遇，放你无限期长假，不用打卡上班，自己每天去综合娱乐大厅打牌下棋吧！”
“但你给我记住，从现在起，你所做的一切调查，无论跟本案是否有关，都将被视作私自调查、妨碍司法！你得到的一切信息，都不具备法律效力，都不会有人采信！”
“如果你把调查结论告诉董小黑，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都将由你和董小黑全部承担！我只会保障你作为公民的基本权利，你在私自调查过程中遇到任何问题和危险，都与我无关，与督察部无关！”
“督察部所有资源，你都不能调用；所有人力，都不能支配！我会告诉督察部所有人，无论你发出什么请求，都不会理会！你只能作为普通公民在女娲生活，遇到麻烦可以报案，但我们有权裁定你在浪费警力而关你禁闭！”
郑毅站得笔直，坚毅的脸没有一丝波动，像极了董小黑以前那张毫无波澜的树皮脸。
“老郑！”唐寻山决定已下、警告完毕，口气又重新缓和，“我这是为你好，为董小黑和你的朋友们好。你不知道你们要面对的是什么。有些问题，不要说你们，所有阁老加起来，都解决不了。”
“只怕阁老们自己就是问题吧。”
“郑毅！你的品位还远不足以对任何一位阁老说三道四！”唐寻山怒火刚消又被吹大，“也就是我不跟你计较，换任何一位阁老，都会把你一撸到底！让你重新从十品公民做起，没有任何人会为你说话，所有人只会多踩你两脚！”
郑毅嘴角微微抽动，但没再说话。
“去吧，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唐寻山知道说服不了他，“不设期限。什么时候想清楚，就来找我。我把你调换到更重要的岗位，让你发挥更大价值。”
“谢谢部长。行动处最适合我，做个普通行动督察就行，别的事，我干不来。”
“冥顽不灵！”唐寻山彻底无语，低头挥挥手，“赶紧走，去交接工作，我马上派人接手。然后随便你去哪里浪荡，只别在我眼前乱晃。记住我刚才说的，私自调查，后果自负！”
郑毅没再说话，只行了个礼，笔挺着身子转身离开。
郑毅刚回行动处，已有个四品达人等在那里。小弟们多半已听那人说了前因后果，现都默不作声低头做事，只偷偷看他。
郑毅身姿越发挺拔，还带着些僵硬。
达人上来握手，“神捕你好。我叫尚文，原在外联处工作。部长说你最近太辛苦，想放你长假，让你好好休息。让我来行动处暂时和兄弟们一起工作。我看你熬得眼圈都肿了，那不如我们尽快交接，你也好早点休息。”
郑毅大方握手道，“尚总您好。请放心，马上交接。”
尚文见郑毅不卑不亢又不矫情，心中升起些许好感，“早听说咱督察部有个六感神捕，响当当一条好汉，手下全是精兵。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放心，我尚文不算聪明，以前又没干过行动，只会萧规曹随。我看兄弟们个个干劲十足，能干专业，那我就想当个甩手掌柜，只在兄弟们踌躇时拿个主意扛个事。其它的，等你休息好了，回来再说。”
郑毅心说你果然是干外联的，于是说，“谢谢。”
郑毅把所有人叫到大会议室，介绍了情况和尚文，要大家安心工作、好好配合。
众人眼中皆有不忿，也有少数人暗自庆幸，郑毅看在眼里，也不点破。
之后郑毅和尚文单独在郑毅的小办公室交接，间或叫几个人进来交待。然后郑毅拿走自己的个人用品，也没多少东西。不过一个水杯，一台便携互动屏，还有三两件零碎。
“那我就不送你了，”尚文歉意道，“我还不熟悉业务，得先消化消化。多谢你详细介绍，但头绪太多，我早就头大胃胀了。说真的，挺羡慕你能有个长假。”
郑毅哈哈一笑，“我也没想到天上会掉馅饼刚好砸进我怀里。不必相送，你先忙。兄弟们就交给你了。”
两人挥手作别。
赵秉、钱公连同几个小弟把郑毅送到督察部大门口。
“就到这里吧，深情厚谊我领了。过去七八年，感谢弟兄们一路追随。我郑毅没什么本事，大家跟着我升得慢过得苦，什么好处没捞着光受气。”
“头儿，我们是比别人忙，可大家觉得值！”
“那就好。好好工作，累了就请假休息两天。新处长看来挺好相处，别想太多，他怎么安排，就怎么做。遇事不要瞎出头，保护好自己。”
“那你呢？”
“正好休息嘛，打打牌，聊聊天，别太羡慕我。薛小梨这案子，上面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多余的话一点不说，多余的事一点别做，明白吗？”
众人只好点头不语。
“好了，都振作起来。相信大家还有机会共事。或许等到了t1e，我们都能重新选择自己真正喜欢的职业。回去吧，好好配合工作。”
郑毅说完，对相送众人抬抬手，转身往垃圾场而去。
赵秉等人看他背影孤单，却又有一股千军万马般的气势。
郑毅走出督察部之时，唐寻山刚安排好一切。之后他拿起电话拨通，“今天就会结案。”
“不涉及任何人，也不说动因，只说压力太大，长期抑郁。宣布退役后心情激动，一时冲动走了极端。”
“不会有人追查，谁追查撤职关禁闭。”
“董小黑要做什么，这我管不了，得您自己出手。”
“是，分寸很难拿捏。不能做得太过火，否则他们定不会坐视。除非他自己做错事，我们能拿最高法堵大家的嘴。”
“都希望他搞出来，都害怕他发现什么，更害怕他拿来要挟。”
“智能部的人总得做点事吧？”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也在做事。”
“是啊，总得赌一赌。您七十有余，我六十五，都没多少年了。人生实在太匆匆，都没怎么享受，最好的时候就过去了。明年我们就能在t1e享受更精彩的生活，我可不想三十年后就埋进t1e的冰川里。”
“不能指望生物部，克隆出来的东西根本就是怪物。那不是我们自己，除非能成功上载副本，不然还是别人在过活。”
“说来也怪，能下载，却不能上载。医学部和智能部的人又拿不出令人信服的解释。”
“董小黑总有些出人意料的想法和创造力，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既然那个人都那么看重他，应该还是有机会。现在也只能赌他能做出来。”
“放心，我会安排可靠的人。”
“他们发现不了什么，没人知道。知道的人也不敢说。说了也没人信。就算信了又如何，这么多阁老参与过。那个人也说了，阁老传统不能轻易打破。”
“好。我会扼杀一切可能。您那边也要密切关注。”
“就这样。”
郑毅走进垃圾场，也不打招呼，大大方方摘下一根黄瓜，不清洗直接啃起来。
温姐不禁问道，“这个点怎么有空来？案子有新进展？看你这状态，是熬了一整宿？不对，怎么感觉你就像是...背上的大山终于甩出去了？”
“案子就那样，没有新发现，而且就要结案了。”郑毅边啃黄瓜边含混说，“我下课了，无事可做，来混点好吃的。”
两女吃了一惊，温姐忙问，“到底怎么回事？这就结案？不是还有很多问题不清楚吗？为什么下课？”
“部长要求结案。我不同意，然后就下课了。”
温姐和潘妮立时有了明悟。
工作中的董小黑身子一晃，显然也听到了郑毅的话。
“算了吧，老郑。”温姐说，“我们知道你比谁都想还小梨公道，比小黑都想。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让小黑安心研究，尽早复活小梨。等小梨复活，我们可以直接问她。到那时，我们再看会不会有迟到的正义。”
“我不是害怕了，”郑毅说，“只是提醒你们，他们比高强更强大。他们不谋求篡权，就不会触犯其他阁老的利益。我们得不到任何支持，孤立无缘。”
“现在他们需要小黑安心研究，所以暂时不会动小黑，不会动我们。一当他们认为小黑接近真相，就会下手，就像威胁小梨那样。你们一定要小心。”
董小黑转身道，“刚试过，"冒汗就电"已经失联了。他们越这样，越说明心里有鬼。以为我只会这招？他们不知道自己惹上了谁。他们不该害死小梨，这是死仇，没有任何道理可讲。是他们把自己拉入黑洞之内、恐怖之中。”
董小黑脸上闪过一丝狰狞，很快恢复平静，“我会离线工作。他们能监控我们，我也能监控他们，哪怕他们断了垃圾场的网，我也不怕。这是女娲，不是伏羲。我们去伏羲太仓促，也没想到高强会叛乱，所以没准备。”
“早在你们发现我之前，我就做过很多事，没人知道。那时我想找到李梦雪，又怕找到她之后，我们会被高强打击报复，就提前布置了一些东西。”
“现在我们有准备，更不用担心。至于他们拿你们威胁我，也不用怕，除非他们自己不怕死。你们不用担心，更别像小梨那样离开我，那我就活不了了。”
“小黑，也别过于自信。”潘妮纠结再三，决定说出来，“那次到垃圾场来，不是我临时起意。他们告诉我，如果被发现、逃不掉，就往垃圾场来。”
“那又怎样？”董小黑不明所以。
“那就是说，你搞的小动作，别人早就知道了，只是没点破。”温姐冷笑道，“别人就是想看你要做什么，而且，把你当成隐秘退路。即使你被发现了，也不会牵连到他们，因为你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那些人一定提前了解过你，”郑毅补充道，“不是对你一无所知。他们很可能私下搜集过你所有信息，包括温姐后来调查过、甚至没调查到的。”
“他们对潘妮也没安好心。”郑毅又说，“他们应该并不肯定潘妮一定会被收留，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成功了，那就成功了。如果被拒绝被告发，就看潘妮能不能守住秘密，但至少不会直接牵连他们。”
潘妮唯有苦笑。
“所以你还要为他们工作？”郑毅啃完黄瓜，连手里拿着的蒂也吃了。
“我不是为他们工作。”潘妮说，“一直有想这些事，最近想清楚了。我是为人类工作，哪怕从此孤身一人。他们是在利用我，可他们也只是我的平台和资源。如果他们让我做的事符合我的理想，那我就做。”
郑毅看着潘妮，两人突然都觉得对方很顺眼，不由双双微笑点头。
“老郑，今后有什么打算？”温姐见两人擦出火花，为免尴尬，打断了两人的默契。
“查，继续查，偷偷查。”
“怎么查？”
“还没想好。也许小黑可以帮我。”
“怕小黑也很难查。现在他们一定在密切关注小黑的一举一动，还有你的一举一动。小黑但凡想利用网络做点什么，一定会被发现。”
“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查。也许我们最好潜伏一段时间，麻痹他们。小黑也要先全力研究娃娃。”
“其实不用查。”董小黑说，“小梨一定知道什么，哪怕使用她半年前的副本，我们也能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还有那个大人物、消失的激励师，小梨一定都知道。”
“她要是不愿说呢？”温姐问道。
“她会说。”董小黑说，“她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是想保护我们。她觉得我们不够强大，无法对抗大人物，又不想我用最极端的手段，所以宁可牺牲自己。”
“你会用吗？”
“她遗书里写了，我会尊重她。如果能复活她，那就更没必要了。永生就是我们最强大的武器，所有人都不敢再动我们分毫，反而要来求我们。”
“我们还有两个大隐患。”郑毅说。
“其中之一是t1e那神秘敌人？”潘妮问道。
“对。”
“另一个呢？”
“绝杀键。”郑毅道，“我猜，有人用绝杀键威胁小梨，她才会那么做。她经历过伏羲，亲眼见过无数人死得无声无息，一定是担心有人用绝杀键对付我们，所以才牺牲自己。其它威胁，恐怕小黑都能应对。”
“绝杀键？”董小黑低语道，“来啊，互相伤害啊！至于t1e的敌人，我恐怕他们搞不定。”
“为什么？”郑毅和潘妮同时问道，两人又相视一笑。
“那是人类的武器。对方不管是谁，都拥有至少跟我们相当的技术力量。他们在t1e已立足百年以上，拥有海量资源，很可能已经占据了七个行星。而我们人太少、资源太少、战力差距恐怕很大。”
众人一想也是。
郑毅遂道，“这恐怕正是他们没动我们的原因之一。都知道小黑一肚子鬼主意，经常出奇制胜，化腐朽为神奇。现在平安无事，可以晾着他；今后遇到困难，还得请他出山。”
董小黑呵呵一笑，众人顿觉身上发凉瘆得慌。
“你会帮他们吗？”潘妮忙问。
“不会。”董小黑平静地说，“在我复活小梨以前，在那些人认错之前，我不会再为人类做半件事。任何情况都不会，哪怕我死，哪怕人类灭绝。不只那个害死她的大人物，所有人，所有羞辱过她的，都欠她一个道歉。”
众人从他平静的声音里听出绝不妥协的狠劲，再次无言，也无法再劝。他们心中恨意虽不似董小黑这般深，但并非全无怨怼。
而且以他们对董小黑的了解，知道劝也百劝。薛小梨若能复活，尚有转圜；若彻底无望，天知道董小黑会不会殉情，再拉着所有人给他们陪葬。
正在这时，有人敲响了垃圾场的门。
众人忙看监控，是个漂亮姑娘，看着很眼熟。
潘妮认出来了，“是激励师张智孝，当初跟小梨姐一起在金乌住了三天。”
“她来做什么？”温姐沉吟道，看向郑毅，“让她进来吗？”
“让她进来吧，”郑毅说，“也许能提供信息。”
董小黑开了门，张智孝怯生生进门，呆了一呆，“啊？这么多朋友在吗？”
“都是小黑和小梨最好的朋友。”温如玉大大方方上前，伸出手邀请，“我是温如玉。”
张智孝受过的训练帮她很快调整过来，也大大方方和温姐握手道，“我是张智孝，小梨姐姐的同事和朋友。”
“欢迎来垃圾场，”温姐慢慢放开手，侧身道，“小黑，还不来见新朋友！”
董小黑笨拙上前，伸手道，“董小黑，很高兴认识你。”
张智孝轻笑道，“小梨姐经常提起你，说垃圾场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在这里能得到真正的宁静和安心。”
董小黑不知如何回应，还在默默组织语言，温姐捅了他一把，“看小姐姐漂亮，就抓着人家手不放？这可很不礼貌。”
“哦，”董小黑忙收回手，张智孝仍微笑着，但难掩眉梢伤痛。
“潘妮，我们在金乌见过。感谢你们不顾危险和辛苦，跟我们一起战斗。”
“那也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郑毅。”
“大名鼎鼎的六感神捕，幸会。”
寒暄完毕，众人坐下说话。
椅子显然不够，三个女孩坐床边，郑毅和董小黑坐椅子。
“我知道来很突兀，可又觉得有些事该让你们知道。”张智孝欲言又止。
温姐略一思索，便鼓励道，“这里都是小梨最好的朋友，经常一起玩耍。我们知道事出有因，也会暗中调查，一定会还她公道。小黑也会抓紧工作，争取尽早复活小梨。感谢你能来跟我们一起聊聊她。”
“那我就放心了。”张智孝听说薛小梨可能复活，眉梢舒展开来，慢慢回忆着，“我跟小梨都没太多激励师朋友。激励师这个队伍，彼此竞争激烈，所谓的姐妹情，只是演给别人看的。”
“我们都是有才艺的漂亮女孩，谁也瞧不起谁，谁也不服气谁。小梨是过去五六年里最受喜爱的激励师，遭到的嫉妒和排斥也就最多。”
“那次我们四个去金乌，其他人怕苦怕死不敢去，又嫉妒我们出风头，很说了些风言风语。同去的另两个人，刚开始还相处融洽；等回了女娲，因为大家只夸小梨义薄云天、不惧艰险，她们觉得冷落不公，也开始阴阳怪气。”
“小梨经常来垃圾场，大家一起排练，住得又近，很多人猜到了什么，扬言要去举报，要在网上透露给梨花们，让大家知道小梨不敬业。”
“小梨从不和她们吵，只默默排练，练得比谁都苦。我们这些激励师，物质生活比别人丰富些，晚上也不会断电。除了排练没什么事做，又不方便去综合娱乐大厅，排练完就聚在一起打牌八卦，编排别人。”
“小梨被她们内涵得最多。高兴了，拿小梨助兴；不高兴，拿小梨撒气。小梨是我们中最美的，她们就说小梨又干又没曲线；小梨是我们中唱歌最好的，她们就说小梨唱得像白开水，没味道、不性感。”
“小梨跳舞和表情管理不算突出，她们终于找到了自信，成天说她资质平庸，靠大人物关照才干上这行。”
“小梨从不反击，只一心训练。尤其是舞蹈和表情，别人练一次她练三次；我知道她在家里还不断练习。有次我问她，已经是最杰出的激励师了，为什么还那么拼？”
“她说，她想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做得还远远不够。”
温姐大奇，“这和跟小黑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干我们这行，像受了诅咒。”张智孝苦涩道，“如果不红，我们就是舞台上的背景板、小透明，无人在意。退役后去留身不由己，大人物们可以随意拿捏。”
“可如果太红，也一样身不由己。你们一定会很好奇，那些曾经大红大紫的前辈们，怎么一退役，就消失不见了？”
“她们留在二区顶层。这事每个激励师都心知肚明，却从不会提起，尤其不会对激励师以外的人提起。我们就像选花魁，最红的那个，退役后要去侍奉每个对她们感兴趣的阁老，男激励师也要侍奉女阁老。”
“然后，她会依附于某个喜爱她的阁老，成为他的私宠。她不用工作、保持以前的生活水准、但不能抛头露面以免暴露阁老们的雅事。如果阁老愿意她生下孩子，也可以有孩子作为依靠。”
“小梨有次隐约提过，她妈妈应该也是激励师，还曾是优秀激励师，所以也走了这条路。至于父亲是谁，她也不知道。很可能是某个已经故去，不愿承认她的前阁老。”
“她还有个哥哥，但从未出现过。哪怕她离去了，她妈妈和哥哥也都没出现。”
“她那么说，我也很奇怪。我说你越优秀、越红，阁老们难道不会更加觊觎你吗？他们就是在玩养成游戏，让几十个漂亮女孩子在斗兽场搏杀，最终获胜那个被万众敬仰，成为所有人心中的女神、仙女。”
“而最终摘取甜美果实的，只能是他们。那个被大家捧在手心、冰清玉洁的女神，在他们苍老干瘪或者大腹便便的身下婉转承欢，露出舞台上都不曾有过的万千媚态，这就是他们手中的权力兑现为掌控别人命运和尊严的规则。”
“她解释说，如果她红得让所有人都爱她，那么当她宣布退役时，也许人们会祝福她、声援她，让她逃脱这一切，能和小黑在一起。如果不能，那她就会结束这一切。我当时以为她只是随便说说。”
“她太善良了。她以为人们能跟她一样，会祝福自己珍爱但得不到的美好。猥琐的人们占有欲太强，如果得不到她，那她最好原地消失。他们给了她重重一击，那些恶毒的话，任谁都承受不起。”
“真正害死她的，不是梨花的背叛和恶毒。是献祭激励师的阁老传统，他们要享受大餐，而小梨偏是最杰出那个。当梨花不再在意她，他们再无顾忌，哪怕她爱上的是小黑。或许他们觉得，抢走天才的女神，做起恶来更加激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