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寻山看看十数个萎靡不振的老人,整理着思绪,声音低沉,“董小黑已经彻底失控了,不要对他再抱任何幻想。现在舰群人心浮动,真相派铁心要拉我们下马,以前平衡派和进取派还有所保留,现在只怕也要拿我们保平安。”
“这大家都知道,直说吧,咱们怎么办。”总司令罕见的对唐寻山不耐烦。
“摆在我们面前只有三条路。第一条路,打赢接下来所有战役,成功降临t1任何一个行星,世界就还是我们的,董小黑,不足为虑。”
“可能吗?”屈无通颓丧道,“七成军事力量在伏羲,打得赢打不赢,我们说了不算。陈藏龙要是包藏祸心,不用t1e也不用董小黑两大黑洞出手,只伏羲就能灭了我们。小范也是,开战前牛皮吹得震天响,一打打成这样。”
“这时候就不要抱怨自己人了。”总司令摆摆手,“小范已经尽力了,换你我去只会更差。就是老柳,也没藏私,尽力在帮小范、帮我们。论阁老之谊,他们并未亏欠我们。”
屈无通只好点头称是。
“打赢?我已经不抱希望了。”总司令面沉似水,“我也不觉得董小黑真能化腐朽为神奇。大家讨论过不知道多少轮,该想的谋略、战术、办法都想过,他一个人还真能把四百万人都做不到的事给做了?”
总司令顿了一顿,很快又说,“而敌人一直在进化,一场打得比一场好,威胁一次比一次大。前面四次算是惨胜,第五次战役还打不打得赢,你我还能不能坐着说话,都两说。说第二条路吧。”
“第二条路,向董小黑投降,答应他一切条件,任他处置。如果他坚持按最高法,我们中很多人会死,一些人会坐牢。具体如何处置,还要看平衡派态度、民意、律师和法官。但所有人都会丢掉阁老宝座,活着的,恐怕也得不到永生。”
“我们身败名裂,但只要董小黑遵守承诺,我们一部分家人不会被清算。”
“另一部分呢?”屈无通问道。
“谁做过什么,别人不知道,我们很清楚,董小黑也很清楚。我们瞒不了他。只要坚持按照最高法公平审判,那么我们有的子孙就会死。不过应该会有人活下来,谁家还没一两个好孩子呢。”
“所以这就是永生的代价?”总司令不无嘲讽道,“思想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不纯洁的人,不配活着,更不配永生。”
“你们就甘心如此吗?”屈无通咬牙道,“几千年都这么过来的,凭什么前人能干,而我们就得去死?”
“先不说这个。”总司令反倒淡定下来,“第三条路呢?”
“弄死董小黑。”这时唐寻山脸上没了阴鸷,像在拉家常,“然后放弃t1星系,离开这里,回玄武带恢复元气。然后重新流浪太空,寻找下个家园。”
“我们会死在路上,二三十年后,我们会死。但我们会留下副本,等下个天才出现,重新发现永生秘密,我们会被复活。当然,也可能不会被复活,但可以继续享受三十年美好生活。我们的子孙后代会兴旺发达、谁都不会立即去死。”
“怎么弄死董小黑?”屈无通问。
几乎同时,总司令问道,“重新流浪,别人会同意吗?”
“先说老屈的问题。毕竟在女娲,我们人多。”唐寻山说,“我们可以支开其他人,然后下手。董小黑只是头脑厉害,他和温如玉两人就是渣战力,随便派个特战小组进去,他们立即就死。”
“如果他布置的暗线事后报复,怎么办?他可是扬言,想弄死我们随时都可以。”总司令探讨道,“别忘了,他能每天给我们送毛毛虫。他还有副本在女娲各处阴暗的管道里,像老鼠一样乱钻。弄死他容易,但很难彻底剿灭副本。”
“只能赌一把。”唐寻山说,“赌他才是一切布置的中心,没有他,所有布置都会失灵。赌了还有机会,不赌一点机会也没有。反正我们都会死,都得不到永生,还会连累家人,就算董小黑最后炸女娲,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众人频频点头。
“如果看守的另三方不答应呢?”屈无通又问。
“小范的人打声招呼应该还好。另两方要是不识相,就弄晕。在女娲,谁能跟我们比劲大?我掌握督察部,老屈掌握女娲军方,总司令掌握军事委员会下属警卫和特战部队,构成女娲全部暴力。加在一起,我们发飙,谁敢吭气?”
“他董小黑能掀桌子,我们就不能摔杯为号?曾阁首、平衡派一直不动,难道不是怕我们砸锅摔碗?他们不让我们动董小黑,把我们逼到墙角,我们反正都要死,那不如大家一起死!”
“恐怕,这也是阁首等人一直隐忍不发,很多平衡派成员投票时还要偏向我们的最大原因。”总司令说,“他这人,他们这派,向来如此。”
“等董小黑死都死了,没人犟了,大家也就无话可说了。到时候,还是我们说了算,歌照听,舞照看。”屈无通拍手道,“妙啊,妙啊。”
总司令瞪他一眼,“这个知道了。接着回答我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同意。恐怕绝大多数人早已厌倦枯燥乏味的太空生活。尤其年轻人,好容易可以见到蓝天大海,想让他们重新流浪,难。现在最大隐患是,董小黑搞出不知真假的永生,还让所有人都相信他能打败敌人。”
“不过,只要董小黑一死,大家彻底断了念想,打又打不赢,也就必须同意流浪,他们没得选。流浪几十年,总比马上就死强吧?”
“哈哈,这帮低品屁民还想有的选?做选择题,是我们这些人的事。他们,给我乖乖去做必答题和送命题吧。”屈无通看到希望,又重新高兴起来。
唐寻山见总司令仍在犹豫便说,“就算有人不忿,只要我们掌握绝对军力,也能坚决镇压。小范我们不担心,另一大隐患是陈藏龙。他现在兵强马壮,铁了心跟我们对着干,很可能两败惧伤。但如果他站我们,那就...”
“所以董小黑必须死。”听到这里,总司令终于有了计较。他淡漠说着,仿佛又回到逼薛小梨就范那天,“只有他死,人类才能消停。流浪就流浪,都流浪了四五千年,不照样过了?小范、陈藏龙我去说,我能让他们同意。”
“那,您看,具体的事,谁来操作...”唐寻山问道。
“难道不该是你?”屈无通反问。
“我的人如果突然大批出现在一区,会很突兀。不能保证不会惊动阁首。”
“那就派几个精兵强将。”
“不行,去少了,搞不定那三方。”
“老屈,之前都是老唐在卖力,这次交给你,一区毕竟是你的地盘。我的人给你当预备队。”
“可是...”
“就这样吧。大家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身上了。你不为我们考虑,也要为自己的家人考虑。你三个儿子几个孙子,比高帅好不到哪里去吧?”
“好吧,我来。”屈无通咬牙道,“我就不信,弄不死董小黑。只是事后,别让我一个人顶包。”
“放心吧,我们是阁老,我们讲规矩、更讲情谊。”
范成忠看着维修报告直发愁。
战前盘古总人口三十多万,多次补充各序列后接近四十万,几次战役下来,牺牲超七万,伤兵超三万。四次战役后,各战斗序列再度划归伏羲,并接收伏羲增援过来的少量机械师,总人口不过二十五万。
现在要大修,人力难免捉襟见肘。铁真刚说的没错,机械师不像别的工种,稍加培训就能上岗。不合格的机械师赶鸭子上架,鸭子要死,架子死散。
正郁闷间,收到了视频通话请求,忙接起来。
一颗白头由虚幻抖动到充实稳定,逐渐出现在范成忠面前,范成忠忙起身敬礼,“总司令好!”
“小范,我们之间何须多礼。”总司令乐呵呵的道,“我老了,记性不好,咱们认识多少年了?”
范成忠想也不想便答道,“四十年了。我上女娲军事学院的第一天,您来给我们讲话,然后我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参加您主持的座谈。您记得我们每位同学的名字和特长,还特意跟我聊了几句。您说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得。”
“哦?”总司令饶有兴致的说,“我说了什么?哎,老了,记不得了。”
“您说,不出意外,我们都能在t1e安度晚年。尤其年轻人,不说永生,能在t1e至少生活三十年。等登陆t1e,您这代人就老了,联席会议就该由我这代人主事。您看好我,希望我好好成长,成为第一届t1e联合政府的骨干人才。”
“您说,虽然人类胜利在望,但毕竟还有四千亿公里遥远距离,还要在危机四伏的太空中前进漫长四十年。人类还面临许多挑战,前路磨难重重,正需要我们这些年轻人努力学习、奋勇拼搏,为人类命运英勇奋战。”
“一晃四十年,难为你还记得。四十年来,虽然太空没有风雨,但回想起来,依然让人唏嘘。很多事我不记得了,记得的,都是和大家一起奋斗的美好回忆。”
“是啊。想起跟在您身边的那些日子,真是又辛苦、又充实;又痛苦、又快乐!”
总司令哈哈大笑,“小范,我对手下兵极苛刻,你们不会怪我恨我吧?”
“您虽严厉,但爱兵如子。您赏罚分明,公平大义,所思所想皆站在人类命运高度;您勤政务实,精通军务,带出了一支纪律严明能征善战的铁军。弟兄们对你又敬又爱,又怕又服,怎么会怪您恨您?”
“这就好,我一直担心我这糟老头子年轻时太严苛,老来被大家嫌弃。小范,后来我派你去王母历练,你顶着诸多质疑,从怀疑、排挤中一路过关斩将,最终执掌王母,可谓众望所归。”
“三年前高强叛乱,他向你许下升任t1e新政府三巨头的优厚承诺,而你经受住这极大诱惑,足见对联席会议的忠诚,以及对我们之间多年情谊的珍视。”
“总司令和联席会议对我的培养爱护,我从不敢忘!”
“你去王母、再去盘古,可谓飞龙在天,正好大展才华。可咱们从此就再没见过面。这一晃,也有二十来年了。我已经老了,你也鬓见斑白。但在我心中,你还是当年那意气风发、英武不凡的少年。”
范成忠心绪起伏,眼中隐有泪光。
“傻小子,咱这过不了多久,就能登陆t1e,到时,自可痛饮一番,共叙别情。”总司令笑眯眯的道,“然后我就激流引退,含饴弄孙。从此游山玩水,欣赏t1e美景。t1e新政府,真就要看你们的了。”
“我和阁首都老了,都在找接班人。你和大龙,一个建设金乌和玄武采矿立下大功。一个痛击敌人,连胜四役。你们是呼声最高的两人,年龄也极合适。”
范成忠背手而立,目光冷静,不悲不喜,不骄不躁。
总司令频频点头,语带双关赞道,“大家就欣赏你这沉稳范。相比之下,不管阁首还是总司令之职,我更属意你。你更沉稳,更适合决策和主持大局;你更忠诚,看重阁老间的默契和情谊,能带领联席会议乃至人类走得更远。”
“人类历经五千年艰难险阻,好不容易曙光初现,不能在我们这代人手上出事。小伤小患不应该成为人类重现辉煌的障碍,有些微不足道的代价,付了也就付了。我相信,你能认同我的想法。”
见范成忠默然不语,总司令又说,“我个人也不是毫无私心。我老了,就想在t1e听听海涛,晒晒太阳。我时日不多了,一辈子在太空度过,把毕生都给了舰群,临了,就只有这一个愿望。我想,你能成全我这老人的请求。”
范成忠双唇颤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我知道有些事很难抉择,我也经常左右为难。但舰群把我们放在最高位,给我们决定权,我们就是要在艰难中逆风做出英明之选。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相信你会做出真正有利于人类的正确选择。”
“请总司令放心!”范成忠几乎是喊了出来,“我一定做出正确选择!”
总司令笑得更开心了,“果然不会让我失望。我就知道咱们这么多年情谊,比碳炔还要坚固,比饕貅还要强大!”
范成忠眼中隐隐有泪,但脸上却在笑。
总司令见了,更是放心,“我知道盘古百废待兴,你和老柳十几天没能睡个好觉,就不再跟你絮叨。总之,咱们到t1e再会,一醉方休!”
“是!”范成忠答道。就见总司令的白头逐渐虚弱黯淡,慢慢地,那张清晰的脸模糊了消失了,只剩下根根白发。最后连白发都消失了,整个房间空了暗了,仿佛总司令从未出现过。
几乎在总司令拨通范成忠电话的同一时间,陈藏龙也收到视频电话请求,忙接通了。
“阁首好!”阁首投影很快成型,陈藏龙当即起立行礼。
“大龙,咱们坐着聊。”阁首说,“有些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陈藏龙也不虚礼,端正坐好后说,“请说!”
“咱们毋庸讳言,开门见山。舰群内忧外患,大伤元气,现强敌追来,不过十数日即将抵达。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以及伏羲将士们的想法和士气。”
“先说伏羲将士的想法和士气吧,”陈藏龙说,“我的想法最后再提。”
见阁首微笑颔首,陈藏龙便说,“您也知道,伏羲舰队构成复杂,包含了女娲部分战斗序列、盘古全部战斗序列、原伏羲和王母的部分战斗序列;船员、机械师等也混杂了盘古、伏羲和女娲三方。”
“还好所有人都服从大局,不拉帮结伙,工作和战斗时大家配合无间,没有小山头和小念头。只是思想上,这种仓促之下聚合的团队,很难统一。别的事还好,在舰群内忧外患的大事上,往往存在分歧。”
见阁首耐心听着,没打断也没提问,陈藏龙又说,“整个伏羲中层以上管理团队,连同人事部的同事们,都花了大力气了解大家想法,希望尽量统一思想,消除分歧。”
“您知道,这很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立场,又不能强行逼迫别人同意。在工作时还好,在闲暇时,针对有些众所周知的重大问题,经常出现争吵,激烈时甚至会动起手来,还好都是皮外伤,调停后也就好了。”
“这段时间分歧越来越大,大家各各执一词。但不瞒您说,四次战役之后,分歧突然小了,一夜之间,大家的想法突然就统一了。”
“尤其是参加过全部战役的老盘古补充过来,给大家讲述战况,以及小黑两次暗中相助的事之后,大家猛然惊觉,关键时刻,他还是心向我们普通人,在我们危难之时,还是能拔刀相助。”
“现在伏羲流传着几句话,是大家自发说出来,然后口口相传的。大家说,"董小黑不过要我们道个歉,那些人却是要我们去死啊!""董小黑让大佬们接受最高法审判,又不是冤枉他们,我们这些耗材跟着起什么哄?"”
“"他们要真问心无愧,接受最高法审判怎么了,又不是董小黑当督察做法官!""大家都是人类公民,凭什么高品可以法外开恩,我们只能法不容情?""不想接受审判也行,倒是带领兄弟们打赢啊?"”
“"董小黑解锁了永生,如果他肯帮我们,就算战死还能复活,不过死前痛一下,又光荣又有盼;现在他们做错事不愿接受惩罚,就绑着全舰群的人跟他们一起死,凭什么呀?"”
“这些话就是大家现在的心声。至于士气,不是我危言耸听,已经跌到冰点。但反过来,想要重振士气,也很容易。每次投票我都会看,从前面的情况看,如果有些同事能转变,那士气就不是问题;有董小黑相助,打赢也不是问题。”
阁首连连点头,“感谢大龙,你们不容易,大家辛苦了。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每次如何投票,相信您都看到了。任何语言,任何表态,都比不上投票表达的态度。我从前会那样投,下次还是会那样投。董小黑和大家说得都没错,都是人类公民,凭什么我们可以拿超然地位当免死金牌?”
“知道了。大龙,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态度。”
“请您讲。”
“我和总司令都老了,都在寻找接班人。我知道,你们真相派除了追问真相,还有别的目的。这我可以理解,大家也都能理解。我们从十品公民一路走到阁老,为的不就是带领人类,施展抱负?”
“你是老柳培养的,不是总司令嫡系。你没在女娲呆过,我也长期忽视了你。”说到这里,阁首不好意思的笑了,“抱歉啊,大龙。”
陈藏龙笑道,“阁首言重了,在哪里也都是为人类出力。”
“有才华的人,要站在合适位置才能更好为人类出力。只要立心正、有能力,想往高处走,正常也正当。我不也是过五关斩六将才上来的?谁没几个机会均等的陪跑同事?每届阁首也不会只盯着一个接班人看。”
陈藏龙忙道,“谢谢阁首教诲!”
“但你从来没在女娲呆过,很多阁老、二三品同事对你了解不多,这确实是你很大的劣势。盘古又长期遭受轻视和慢待,你们和同样弱势的机械部走到一起,也就顺理成章。”
陈藏龙只觉后背冷汗涔涔而下,虽然很多事大家心照不宣,但阁首说得如此分明,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大龙,我说这些不是认为你们这么做不好。我无力改变享乐派的作为,也就不会偏帮任何一方,只要大家做的事没有真正危急到舰群。”
“我有很多兄弟姐妹,也见过很多独苗。我发现,兄弟姐妹间打打闹闹,父母是很操心。但只要父母没有特别偏心,兄弟姐妹们长大后大多感情还好,并且社交和做事都没问题,尤其在竞争时毫不含糊。”
“但很多独苗,得到了父母全部的爱,长大后却总觉得他们缺少点什么。抱歉啊大龙,我这不是严肃的统计结论,只是我个人观察,可能并不严谨。并且也不针对所谓的孤婴。”
“我们孤婴在竞争方面,其实跟多子女家庭相似。我们都会在跟同伴打闹中成长,只是没有父母的爱。”陈藏龙说,“我觉得您说得有道理。”
“那我们阁老群体,既然不能真正的、绝对的拧成一股绳,那大家在合理范围内,打打闹闹,说不定也是好事。所以对真相派,我并无意见,你无须担心。”
陈藏龙尴尬一笑。
“不过现在确实到了大家该做选择的时候了。我听说,老何在跟小黑谈的时候问过他,放弃追究,马上入阁;坚持追究,从此与联席会议无缘,问他怎么选。他毫不犹豫选了后者。”
“其实理性点说,如果不是当事人,纯外人视角来看,他的要求并不过分;而且跟他入不入阁也没什么关系。我们堂而皇之地把如此严肃而重要的事作为筹码拿来讨价还价,足以说明我们这些人心态早已不对。”
“虽然自古以来皆如此,但考虑到我们成天说人类大义,也挺讽刺。但感性来说,你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我猜,虽然你一直赞同,但也有担心。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和小黑未必是真朋友,但可以是暂时盟友,只是没签过约。”
“我觉得小黑做的事,无论对错,都给出了一个极好的范例,就是我们愿意为自己的理想理念,看法要求,付出多大代价。我们这些人,决策我们做,功绩归我们,尝试和失败的代价却是别人来承担,挺不公平。”
“小黑呢?他的一切诉求,都是他先付出代价。他被关小黑屋,他被羞辱、责骂、抽打、虐待、甚至动用非人大刑。他的诉求里没有他自己的利益,为了理想他可以毫不犹豫放弃唾手可得的超然地位与权力。”
“有人指责他不顾人类安危,我也经常思考这个控诉。有时我觉得对,有时又觉得错。理由双方辩论过好几轮,相信你也很清楚。但我经常想另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为什么我们只能依赖董小黑?我们只有董小黑一个聪明人吗?”
“我们都知道岳飞,跟他同时代的将领,大多打不过金军。只有他,常胜不败。士兵还是那些士兵,只是训练程度和带兵将领不同。为何岳飞的将领和士兵就能一往无前;而多数宋官宋兵只能弃城而逃呢?为什么他们就打不过呢?”
“在那八百年后,还是面对敌国入侵,同样的军队,同样的装备,有的一触即溃、逃窜千里;有的就死战不退、直至全军牺牲。还有起义部队,在旧军队是虫,在新军队变龙,士兵和将领一人未变,为何前后如此天差地别?”
陈藏龙似有触动,深思不言。
“我拿这些事和我们当前的事对比,渐渐有了答案。我们拒绝董小黑诉求之时,就在无形中,把舰群所有人的智商都强行降了至少一档。就连那些从心底里支持我们的人,也没想到这个隐藏的连带结果。我相信你也能想到答案。”
“我愚钝,但我会深思。无论发生什么,只要联席会议还信任我,后面的仗,我陈藏龙二话不说,豁尽全力去打,打赢了,我再向您汇报我的答案。”
“小黑确实是天才,但我们也不该让他孤军奋战。他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也就让大家看到了他的决心。我想,这也是伏羲人心变化的主要原因。现在,是到我们这些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陈藏龙知道重头戏来了,看着阁首投影,认真倾听。
“大龙,大家一直知道你很支持小黑,甚至不惜得罪顶头上司。除了你们在盘古、伏羲多次合作共事的友谊,大家担心还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跟小黑一样,诉求不过分,但可能引起的一系列后果却会让人害怕。”
陈藏龙不禁苦笑点头。
“大家同样害怕你的态度会引发不可知不可控的未来。鉴于我们都把你当做正在考察的候选接班人,很多人就想托我问你一句,如果他们改投赞同票,但代价是你止步于此,你会怎么选,愿意付出这个代价吗?”
听得此言,陈藏龙双手握拳,额上就见了汗。他脸上青筋跳着,神色不断变幻,久久不能回答。
阁首也不催他,虚影拿起一杯茶,慢慢喝了一口。
陈藏龙两手拳头不断攥紧、放松、攥紧、放松,虽然坐得挺直,但身板一直在微微颤抖,额上汗珠越发多起来,嘴唇也在不住抖动,始终无法做出选择。
阁首慢慢道,“我知道这个选择有多艰难。我相信你不是为了坐这两个位置而犹豫。我们这些人,对同龄人有种类似上帝的观察,我们知道自己在同龄人中的身位。我猜你跟我一个感受,在同龄人里,我们是最优秀、最合适的。”
陈藏龙微微点头,但仍无法决断。
阁首再等一阵,看看时间,正要说话,却听陈藏龙突然说道,“我能选择。小黑能放弃入阁,我也能。如果大家支持小黑,我愿意带领伏羲冲在最前线,和敌人一决生死。”
“打赢战争、登陆t1e之后,我愿交出兵权,换到建设部门,主事也好,为副也好,做些实事,就像玄武带采矿那样。那也是我一生中最充实的几个月。是不是还留在联席会议,是不是更进一步,并不重要。”
“想清楚了?我可以给你两小时考虑。”
“想清楚了。现在决定和两小时后决定,不会有区别。”
“当我投影消失时,就不能更改了。”
“不更改。”
“那好,谢谢你愿意为人类命运付出代价。其它的,我充分相信你。”
“等等,我有个问题。”
“请说。”
“几次投票,我都见您投了反对票。”
“时机未到。现在,到了。”
阁首虚影消失了,陈藏龙端坐着,发了许久的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