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宴会厅挤满了人。
人们聚团交谈，尽管都刻意压低声音，但依然吵闹到除了自己说话什么也听不清。
于是一齐提高声音，结果声浪更高，反倒只见对面张嘴，不闻同伴语声，最后只好都嘶吼着说话。
说的内容都差不多。
“怎么突然叫我们来这里？是小姐姐们要跳舞提振士气吗？”
“没有小姐姐扭屁股，只有黑烂洞灌鸡汤。联席会议投票通过了，老仙们服了，董小黑赢了。说是董小黑提了个条件，正式上岗前要拉我们来训话。”
“听说至少十个阁老，全被扳到了。先关小黑屋，等打赢了降临t1e，全部按照最高法公平审判，还有直系亲属，犯事的一个都跑不了。”
“原来如此，这是远航以来从未发生过的啊！太牛了，服气。”
“没办法，想活，就得求人。”
“照我看，也是另一些阁老早就看不惯那些人，躲在董小黑背后推波助澜。有些烂事是做得太过分，光我知道的，都够有些人死好几回。”
“切，你也就现在说说，以前怎么不说？”
“我怕死不行吗？大家不都一样，以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行了，说这些有的没的没用，票也投了，涉事阁老死定了。而且据说，刑不上阁老的特权也要永久取消。你我跪舔阁老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问题是，董小黑把大家叫来到底要做啥？不会为了给薛小梨报仇，把大家一勺烩了吧？”
“还能做啥，按着大家头，让给薛小梨道歉呗。”
“道就道，谁怕谁？不就道个歉吗？多大点事。又不是关小黑屋。”
“说起来也是。不过，摁着所有人头让公开道歉，这董小黑只怕也是千古第一人，就连古时皇帝都做不到。秦始皇焚书坑儒，李世民称天可汗，但可没听说他们能让所有人给他们道歉的。”
“管他的，道歉不就动动嘴皮子吗？总不能把大家全电一遍吧？”
“我在盘古被他电过，也没啥。就像做了一次全身大保健，不怎么痛，麻麻痒痒的，全身没力气而已。”
“董小黑不是坐过电椅吗？那可是真正的电刑啊！想不到他矮小瘦弱，走路都不利索，倒真是个硬汉，这都扛得住！老仙们拿他没辙，这才屈服。”
“我也听说，这次董小黑没搞冒汗就电，但搞了一大堆机器蛇、机器蜘蛛，见人就咬，一咬就倒。军方的彪形大汉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现在见董小黑就腿软。”
“我去，不至于把我们叫来，就是让这些恶心东西来咬我们吧？”
“倒不会死，就是痛。”
“真是个怪物，怪不得从小孤僻。”
“认了吧。他既然要求最高法适用所有人，那就包括他自己，应该不会对我们做过分的事。再说咱也不可能不来。他都放话了，不来可以，以后申请永生，他就投反对票。那谁还敢不来。”
“就是，现在这里又冷又闷，不要说歌舞，连果盘都没有，就干站着，要不因为这个，谁来啊，来了也早走了。”
众人乱哄哄的猜疑声中，全场灯光暗了，灯光聚焦到舞台中央。
说来也怪，刚才还吵得耳膜穿孔，灯光一暗就像集体被锁喉缝嘴，满场皆安静，没人再说话，都伸长脖子看向舞台。
黑暗中，董小黑迈着奇怪步伐独自上场，聚光灯将他身影拉长，映在幕布上，变成一个晃动的扭曲巨人。众人一阵莫名寒冷，起了身鸡皮疙瘩。
董小黑站在细细长长的话筒杆前足足沉默了一分钟。
众人越发觉得凉气从脚底板往天灵盖乱冲，短短一分钟竟像十年那么漫长。
“大家好，我是董小黑。”董小黑终于开口，众人听着他已经转好、但仍显怪异的发音，突然觉得没那么冷了。
“这是我第二次站在这里。上次一大群人按着我跪下，拿皮鞭抽打我，要我给满大厅上千人认错服输，只有温如玉女士陪我一起跪着。这次是我一个人，你们还在，还好没被头戴面具手持皮鞭的大汉押着。”
众人噤若寒蝉，心说他来了他来了，这是要报复被抽的每一鞭呢。
董小黑话锋一转，“今天请大家来两个目的。一是有话想跟大家说，二是想感受她离去那天，一个人站在台上面对大家时的心情。大家放心，今天不会有冒汗就电，也不会有机器蛇；除非你们要一拥而上，将我乱刃分尸。”
听到前一句，众人更加害怕；听完后一句，尤其配上董小黑的怪腔怪调，众人又笑了。
“我想给大家讲个故事，一个不好听的故事；然后想请求大家一件事。之后就会回来跟大家一起工作，一起面对强敌。”
“我没有必胜把握。被关小黑屋的几个月里，我一直在琢磨它，寻找获胜良方。虽然人在小黑屋，但舰上发生的一切大事，跟它的战斗过程，我都知道。”
“很遗憾告诉大家，我暂时还没想到怎么打败它。我不是神，不能凭空变出资源，变出强大武器，战胜这个在t1七姐妹经营了一百多年、准备了一百多年，科技相当、算力超群的强大对手。”
“告诉大家这些，是不想拿胜利和永生欺骗大家，逼迫大家低头，你们可以不低头。”
众人不免有些失望，但说来也怪，听完这些，反倒觉得身上不冷了。
“还要告诉大家，副本能解析了，也试着复活过小梨。但可能只是在娃娃上模拟，没在克隆体中上载，娃娃小梨有她全部记忆，认得我、会唱歌，还把我们当朋友，但我肯定，那不是她。”
台下轰一声像原子弹爆炸。大伙又惊又喜，希望失望各掺五分。
不过还是兴奋多于失落。以前大家都猜董小黑掌握了永生密码，但没实锤。现在当事人坦言实验成功，虽然还有缺憾，至少迈出了最重要一步。
“我不敢肯定，拿克隆体上载副本后，复活的小梨，还是不是以前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偏差的小梨。所以我也更不敢肯定，在座各位是不是真能永生，永生的你们，是不是还和现在的你们完全一样。”
在众人吵闹声中，董小黑继续说着，很快宴会厅又安静下来，“现在开始讲故事。讲完故事，你们可以重新选择。我可以再回小黑屋，阁老们也不用接受审判，一切都能回到从前，就像我跟小梨从没来过世间。”
“很多人已经知道，我是阿斯伯格综合征。这个征是什么？就是我这样，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不会交友，孤僻怪异。你们会觉得，是啊，董小黑就是这样的人。可没人知道，薛小梨，也是阿斯伯格综合征。”
“啊！”大厅顿时沸腾起来，“怎么可能？一个猥琐，一个女神；一个话都说不清，一个歌唱得封神；一个路都走不顺，一个舞跳得销魂。怎么可能都是阿斯？”
“是的，她也是阿斯。而我也是在她离去后，看遗书才得知。”吵嚷声中，董小黑接着说，“十多年前，我作为潜力少年天才，破格进了女娲一中。在那里，我遇到了小梨，那时她叫李梦雪。”
“那时她瘦瘦黄黄毫不起眼。我作为不会说话不懂社交的阿斯，自然没朋友，她也没朋友。”
“女娲一中精英满地，阁二阁三多如野狗。像我和她这种没根脚又不好看的怪咖，没人喜欢。于是，两个不知对方是同类的孤独小孩，悄悄走到一起。”
“我们在一起没什么特别。她听我长篇大论，我听她轻轻唱歌。那时她就唱得沁人心脾，可精英们不爱听她唱，说像白开水一样没滋味。他们跟你们一样，喜欢激励师小姐姐们的劲歌热舞。”
“那时我们都小，只有友谊，无关爱情。她是我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朋友，在那之前，我收获的从来都只有鄙视和嘲讽。可没多久，出事了。”
董小黑慢慢讲述往事，台下听得入神。
“直到她离去那天，我才猛然醒悟，她就是我苦寻多年的李梦雪。我们一直没忘记对方，她一直在提示我，可惜我太笨没听懂。我醒悟得太晚太晚，从想到那一刻起，就永远失去了她。”
“你们一定很奇怪，为什么都是阿斯，她跟我那么不同？是啊，你们会爱上她，却永远不会爱上我。”
台下一阵哄笑，但笑声中，分明甩出来无数晶莹剔透的汗珠，或是别的东西。
“她不喜欢激励师工作，只是为我入行。当初有人骗她，她肯做激励师，高强才会放过我，她毫不犹豫答应了。很好笑是不是？多么幼稚的谎言，三岁小孩都骗不了，可她就是信了。”
“后来她跟我说，慢慢的，觉得做激励师也不错。不是因为做久了习惯了，而是她觉得，你们真的爱她，她能给你们带来快乐，让你们不再孤独。”
“她说能理解你们对她的感情。没人爱你们，你们也不爱谁。你们需要一个互亲互爱的完美女神，哪怕只是一方在表演，一方在幻想。她知道，你们喜欢的不是李梦雪，是包装得无比精美的洋娃娃、站在舞台上向你们媚笑的薛小梨。”
“但她仍然愿意扮成洋娃娃，只要你们真的爱她。她觉得，她和梨花虽因误会而相互取悦，但毕竟大家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不用在意面具下那个人是她还是薛小梨。至少，彼此的喜爱和抚慰，都是真的。”
“所以她才去盘古，上金乌，到伏羲。她觉得你们值得这一切，她在用爱回馈你们的爱。”
台下重新鸦雀无声，很多人回想从前，就觉得鼻子有点堵。
“很多人劝我和小梨，让我们暂时别在一起，不要让你们觉得我们在谈恋爱。我们没听。我们就是两个缺爱的孩子，我们分不开。我们分别十多年后又找回彼此，虽然我不知道那就是她，可还像从前那样躲在角落里，我说话，她唱歌。”
“你们不知道，小梨问过我很多很多次，如果别人反对我们在一起，如果有人要伤害我、伤害她，我们怎么办。我说，那我就砍死他。她说，如果大家都反对，又该怎么办？我说，那我就把女娲炸了。”
“我真的做过准备。你们还能站在这里听我说话，不是我不想我不能，是她在最后一次见我时、在遗书里两次要求我，不要炸女娲。她说，那不是你们的错，不要报复。她要我变得强大，然后复活她。”
“她从没想过报复你们。她说，你们不让她退役，只因太孤独。她和我都经历过没人在身边、没人听说话、无人听唱歌的孤单与惶惑。她愿用歌声填满大家空空荡荡的心，可惜大家只爱她美貌，只想看她跳舞，没人在意她的歌声。”
“她说，她理解大家想独占她的心，因为她也想独占我。大家喜欢她，她深深感谢，可她只有一个人。就在我冲上去打晕高帅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已经被我占据，不会再爱别人。她对大家无以为报，唯有歌声。”
“她理解大家知道她要离开舞台、跟我在一起时的心塞。无论你们说了什么，她都不怪。她说不是因为你们才离开，你们无需自责，让我不要恨你们。”
“可我还是恨你们。我看到你们那天羞辱她，又在网上辱骂她。你们把娃娃扯得稀烂，扔到垃圾场，就好像从未喜欢过她。我不明白这一切。”
“我是不会说话的阿斯，我说话很不好听，但有些话我永远不会说。更不会蓄意羞辱朋友，羞辱曾经带给我无限欢乐的亲密恋人，哪怕已经不爱了。”
“你们用过她的娃娃，你们在梦里喊过她的名字。我真的想不到，在离别时，你们会如此对待她。想起这些我就怀疑，是什么让人类走到今天。我们不是社会性动物吗？我们不该相亲相爱吗？这样的我们为什么还没灭绝？”
“是什么让我们变得如此冷漠疏离？是什么令你们如此伤害一个爱过你们、曾给你们带去欢乐的女孩？仅仅是因为孤独吗？”
“过去几个月我都被关在小黑屋里。无聊时我就想她说的，你们太孤独。我就反复问自己，我们之中谁更孤独？我曾以为，这世上没人比我更孤独。”
“我的经历你们都知道了。我不过十二岁，就被关了一年小黑屋。只给了个离线互动屏让我能自学。每天除了送饭的看守，没见过任何人，没说过一句话。”
“我被放出来就失学了，我在一个杂物间住了几年，一个人拿互动屏自学，通过公民考试，然后去垃圾场。那里的人同样讨厌我，没人愿跟我说话。”
“很快他们就都走了，我一个人在垃圾场呆了四年，没跟任何人说过话。孤独时我给自己讲故事，骗自己穿越到过去，成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交了很多朋友，被最美丽的小姐姐喜欢。”
“这世间有人比我更孤独吗？我读完她遗书，发现她比我更孤独。她有妈妈，但妈妈从不爱她；反倒不如我这孤婴，不用在乎谁、不会被谁拽着线不让飞。貌似喜欢她的长辈打一开始就存心不良，最终逼死了她。”
“她在舞台上光芒万丈，把快乐全都给了你们。你们的欢呼像咒语，将她牢牢困住，吸干她精血。你们快乐，她抑郁了。看不出来吧？她在舞台上笑得多甜多美啊。看不出来也不奇怪，我在她身边都没看出来。她的悲伤无人看见。”
“还有人比她更孤独吗？好像没有。直到我在黑屋里想通了一件事，才发现你们比我们更孤独。你们的孤独就像黑洞，不但吞噬了你们周围的一切，还吞噬了你们自己。”
“我叫董小黑，不知道医学部的大大们，为什么要给我取这个名字。读书时他们叫我黑烂洞，说我比饕貅还孤僻还可怕。”
“黑烂洞？也许是吧。可我懂得珍惜喜欢我的每一个人，只要他们真诚的对我笑，我就当他们是好朋友，愿为他们付出一切。我不是黑洞，我只是说话直接、不会说甜言蜜语的普通人。”
“你们才是黑洞。你们孤独，又不能产生热量和光线温暖身边的人。你们每天一起厮混、打牌、下棋、桌游，也只是互相修补寂寞的蛀洞，从来不肯替对方着想，为对方付出。”
“你们不爱身边人，看不到他们身上的闪光点。你们瞧不起他们，他们也瞧不起你们，大家互相嫌弃。于是你们更加孤独，就需要一个完美的女神男神，照亮阴冷的心。”
“我在小黑屋编故事，你们也编。在你们的故事里，没有大英雄，只有寄生虫。你们什么也不用做，每天躺平、稳健、苟着就有大美女爱你们、对你们笑。她的身体依在你们怀里，不发脾气，姿势随摆，这是你们要的完美恋人。”
“想得真美，还好只是梦。网文就是网文，读一万本，代入一万主角，纳十万后宫，打百万次脸，关上书还得面对糟糕生活。抱娃娃是真爽啊，可惜娃娃不能替我们上班。如果有一天她真能替我们上班，我们反倒该哭了。”
“前几天我想，我和你们到底谁才是阿斯？专家说我是，我现在觉得自己没那么阿斯。因为我从未泯灭过对朋友真诚的心，从不排斥身边的人。我只是不会交朋友，并不是不想交朋友。我不会，但勇敢。”
“你们比我更像阿斯。你们会交朋友，可怯懦让你们不想交朋友。你们不愿付出、缺少宽容，不欣赏身边人，发现不了身边的美。你们互相利用又互相排斥。你们病了，时代病了，大家都患上了孤独症。欢迎来到阿斯时代。”
“仅仅因为我们身处太空资源紧缺吗？也许吧。人类文明库告诉我，早在五千年前，从人类进入信息时代起，人们就已经这样了。若不是发现饕貅，在灭顶之灾威胁下大家重新团结，真不知人类还将去向何方。”
“现在我明白了，你们比我们更孤独。我的孤独像行星，一个人自由自在。小梨的孤独像恒星，把爱无私挥洒给你们，而你们却只把她当玩具娃娃。”
“我不是黑洞，我没被孤独吞噬，更没吞噬别人来拯救自己的孤独。孤独让我学习，让我思考，唯独没让我迷失，没让我疯狂。”
“你们的孤独就像黑洞，吞噬小梨也吞噬了自己。你们本该把孤独变成爱，变成创造力，像爱因斯坦、贝多芬、曹雪芹那样，创造出璀璨文明，永远留在人类文明库里，以另一种方式永生。”
“你们没有。你们会说，不是人人都是那样的天才。就有很多不那么天才的人，也选择恒星或者行星式孤独。虽然照亮不了别人，只能在孤独中自己流浪，但也没变成黑洞。即便不能伟大，也点暗夜烛光。你们不是没的选。”
“我是阿斯，不是圣人。我会为朋友砍人，会为朋友炸女娲，这就是我。我不会原谅你们，哪怕她活过来，哪怕你们排队道歉，我也不会原谅，这也是我。”
“这一刻，我面前是一千个你们，就像那天她独自面对千万个你们那样。还记得她给你们唱的最后那首歌吗？我不会唱歌，也想唱给你们听。我知道听我唱歌宛若受刑，那你们就当我是在报复好了。”
众人一阵哄笑，董小黑已轻声唱起来，“
天上的星星，为何，像人群一样的拥挤呢？
地上的人群，为何，又像星星一样的疏远？”
他唱了三遍，唱得极不好听。但刚开口大家就凝神静听，慢慢有人轻声应和。跟着跟着，应和声就大了，到后来已经听不清他唱的，只听见大家一齐轻唱。
这首歌实在不难学。薛小梨唱完，很多人就学了个大概齐，不少人后来还悄悄回放过视频。
那是她留在世间的最后一首歌。
很多人笑着抹泪，“这首歌怪好听的，可当时为什么就不觉得呢？”
“是我们上头了，我鄙视那时的自己。”
“终究还是我们给她加了最后一根稻草，逼死她，我们也有份。”
“现在想来，真没人比她唱得好，可我们只注意她的美貌身段去了。”
董小黑唱完，众人也慢慢收声，大家一起沉默了许久。
董小黑重新慢道，“我曾对人类深深绝望。当我看到有人架着战机冲向敌人母体，只为阻止它撞向盘古时，我又觉得，我们还有一点希望。”
“我有两个好朋友，在盘古牺牲了。还有两个最好的朋友，正在去伏羲的飞船上。我已经失去小梨，失去小叶小花了，不想再失去她们。”
“我希望善良的人们不再无辜受苦，心中有爱的人都能永生。但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接下来我会兑现诺言。我想说的说完了，要不要给她道歉，随你们。那对她很重要，对我已经不重要了。我还没原谅你们，道歉了也不会。”
“就算试着复活她，当初的梦雪已经死了，回不来了。你们的道歉，她听不到。与其说向她道歉，不如说道给你们自己听。是继续在黑洞中毁灭，还是把自己从黑洞里拉出来、找回真正的自己，除了你们自己，无人能帮。”
“不用害怕我，无须害怕我。人们说，阿斯就像来自星星的孩子，所以我们终将回归星海。梦雪已经回去了，而我也会回归星空，不在你们身边惹人讨厌。”
“人皆害怕孤独。我也许习惯了，倒觉得孤独挺好。你们会在t1e幸福的面朝大海，而我兑现诺言后就会继续孤独。我们之间只会想念，不会相见。”
说完董小黑微微一鞠，转身扭着鸭子步退出光圈，影子慢慢模糊，渐渐消失。
众人凌乱了，“什么意思？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要像薛小梨一样自杀？”
“不不不，应该不是这意思，像是要回到哪个星星上？”
“哪个星星，还能去哪个星星？”
“哎呀，管他的，反正他说了，会尽力帮我们，也不会强迫我们道歉。”
“我觉得他说得对，这碗鸡汤我干了。我们做错事，道个歉又不死人。道不道的，小梨也都听不见了，倒是我们自己能求个心安。”
“小梨走后我都睡不好觉，新来的娃娃好是好，总觉得硌手。”
潘妮刚下飞船，伏羲来接的人一把拉过她，“小妮子，你又出名了。”
“啊？”
“董小黑，今天上午公开提到你，说你是他最好朋友。”
“啊？”她一直封闭训练，这几天发生的事都不知道。
“和解了！董小黑跟我们和解了！联席会议通过了，阁老也要遵守最高法。涉事阁老已被羁押，等我们登陆t1e就会发起侦查、审讯和诉讼。听说董小黑也答应了联席会议的一些条件，具体是什么不清楚。”
“董小黑今天上午邀请参加过小梨最后一次演出的人到大宴会厅听他训话。大家以为他要发飙，结果只说了他和小梨的故事，也不要求大家道歉，背着手就走了。然后他就提到了你。”
说完给潘妮看视频片段。
潘妮看着看着，泪水夺目而出。
“还好吗？”旁边一直默默观看的郑毅问道。
“没事，只是太高兴了。”潘妮抹着眼泪说，“小黑，你还是那个小黑!”
当天下午，人们自发做了个纪念薛小梨的网站。
人们来这里给她献花，嗯，网络的，赛博材质，科技感十足，并不塑料。
很多人把自己喜欢的表演片段剪辑下来，说是“封神名场面”；
又有人把她的表情做成表情包，说是社交硬通货；
还有人将薛小梨唱过的歌、没有舞蹈那种，整理成专辑。这事董小黑早做过了，只不过没公开；
更多人涌进来道歉，真心希望董小黑复活她，祝愿她们一直在一起。
没多久，又有人接着这股势头，纪念起其他消失了的激励师。亲友或知情者以前被明里暗里封口不敢声张，现在终于敢说了。
一开头就一发不可收，最近三五十年曾经红过、很快消失不见、快被遗忘的激励师们，又被找出来怀念。
董小黑和温姐时隔数月后回到垃圾场，蛛奴眼睛闪着光迎上来，扬声器喊着，“小黑回来了，小黑回来了！美女回来了，可是小黑老婆还不回来。”
两人看网上纪念和道歉帖子刷满屏，看对总司令等人发起拘捕的声明，以及正式出具最高法适用阁老的文件，抱在一起痛哭。
垃圾场门轻轻打开，张智孝抱着玉奴进来。
两人在发动前就拜托张智孝帮忙养玉奴一段时间，玉奴拉撒每天有驿马帮着处理。之后督察部彻查垃圾场，但没人问过黄猫去哪儿了。若是郑毅带队，一定会调查清楚。
玉奴许久未见小黑和温姐，喵呜一声，挣脱张智孝怀抱，跑过来围着小黑和温姐乱蹭。
张智孝哭着笑着，跑过来抱住两人，三人相拥大哭。
不知多久，张智孝放开两人，抹着眼泪说，“小黑，谢谢你。温姐姐，谢谢你！今天得到消息，以后任何人不能强迫激励师。很多人在纪念小梨的网站上签名承诺，以后不再干涉激励师的正常私生活。觉得谈恋爱不爽，就换个人追。”
“我们可以谈恋爱了！我们不用强颜欢笑面对那些我们不喜欢的人了！我们自由了！谢谢你，谢谢你们！”
董小黑和温姐正要说话，温姐手机响了，是潘妮。
“小妮子，到伏羲了？还好吗？”
“在安排宿舍，我很好。你们呢？”
“我们回垃圾场了，玉奴也回来了。”
“看到视频了，也看到网上纪念了。对不起，温姐姐，对不起。”
“没事的，你没做错什么，更没对不起我。”
“小黑呢？”
“在旁边呢。我按了免提，智孝也在。”
“小黑，对不起，我...我误解了你。”
“你没误解我，更不用道歉。你没做错什么，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只要你愿意。”
“那就好，那就好！我愿意，我愿意！你们做到了，你们真的做到了！而我，一直在误解你们！”
“没事的。小妮子，回来吧。”
“小黑，你不怪我，我很高兴。我也想尽快回去，和你们在一起。但我还不能走，伏羲还需要我，虽然我力量很小。”
“很危险的。”
“我知道，我看到你说的，你说没把握。那我更要留在伏羲。你需要时间，也不能只靠你一个人，每个人都要努力，都要做自己能做的事。”
“那你注意安全，一定要跟老郑一起平安回来。”
“嗯，他也很好，就在我身边。”
“那我们就放心了。”
“小黑，你们也要好好的，不要太辛苦。我们都相信你能再次拯救我们。”
“我从来没拯救谁，我只是告诉人们我的想法。决定大家一起做，事情大家一起做。”
“好好好，你最谦虚了。你们刚回垃圾场，一定有很多事要做，我不打扰你们了。”
“好啊，你们好好休息！”
“t1e见。”
“t1e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