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起立默哀三分钟后,阁首和柳为先坐交通车回到阁老区。
柳为先上台演说,感谢致敬所有英雄,慰问英雄家属亲友。对大家最关心的复活问题则未多讲,只说等永生委员会立法、资源和人手充裕后,会分批开展。
之后薛小梨、姜云熙、张智孝联合主持,以盛大歌舞串场,再由阁首上台致辞,正式宣布人类移民t1e成功。
全场欢呼声中,阁首宣布了两件事:
将女娲登陆t1e当天定为登陆日。自登陆日起,每365个地球日全民放假五天,连同前后两个双休共放假九天,不来腾挪借调的假打,期间由机器人提供服务。将今天定为全庆日,意为全人类共同欢庆的节日,同样每365天共放假九天。
自明日起,正式施行t1星系最高法,重新梳理法律体系,以及所有人的职级、品位、晋升体系,缩小各品级间待遇差距。包括自由恋爱婚配生育、每人独立居住、婚后可分到更大居所等。
两条刚说完,便立即迎来全场掌声和欢呼。
阁首又陈词一番,大意是人类找到新家园,开创新时代,从此先在t1星系繁盛壮大。之后还要继续远征,让人类足迹遍布光能到达的一切角落。
阁首在热烈掌声中笑着走下舞台,之后便彻底进入狂欢时段。
男女激励师们使出浑身解数轮番上阵,一个接一个不间断的表演节目,从上午十一点一直唱跳到傍晚。
刚开始激励师们穿着还偏保守,歌舞也很严肃,以纪念和歌颂为主。
随着气氛逐渐轻松,节目越发欢快,又逐渐恢复到在太空时的热辣风,小姐姐们开始展示她们的大白长腿和曼妙身姿。
薛小梨换身衣服再次出场,开始她标志性的唱唱跳跳。
董小黑看着熟悉的身影,心中却一片恍惚。
梨花们对薛小梨重燃热情,重生薛小梨魔力更盛,将全场气氛推向最高峰。
一曲间歇,薛小梨微喘着说,“不知道大家还记得否,我曾许下承诺。”
“记得!”不少人高喊道,“你要在t1e的海边,穿比基尼给大家看!”
台上薛小梨甜媚一笑,把外套一甩,果然是一套火辣比基尼,她便在台上走起玉奴步,更转了几圈,向众人展示她傲人身材。
这个节目薛小梨跟会务组沟通过,还上报了联席会议。初时颇有争议,有人觉得在纪念碑前泳装秀不合适,后来还是阁首说出看法,消除了争议。
揭幕和祭奠时应严肃庄重,这毋庸置疑。但庆典可以狂欢,二者不能等同。
今后广场还要迎来更多盛会和欢乐,不能每次都板老学究脸。英雄们献出生命,正是为了今天大家能在t1e上随心所欲生活,他们一定想看到人们自由自在庆祝狂欢。
薛小梨确实和公民们有过约定,十万牺牲英雄也都知道,所以不算对他们不尊重。如果他们还活着,一定想看到薛小梨完成承诺。
众人觉得有理,便通过了。
但这事董小黑却不知道。他不在庆典会务组,那次联席会议他没参加,薛小梨也没跟他说过,他更从未问过庆典都会有什么节目。
对此他并不生气,这是薛小梨的工作,激励师以前就穿得火辣,他早习惯了。
他只是越来越确认她跟以前不大一样,不陌生,但心中莫名害怕。
薛小梨走完台步,便退回后台换衣服。
激励师们继续出来唱唱跳跳,把全场情绪推得一浪高过一浪。
不多时,薛小梨换了套浅绿色裙子,清清爽爽的出来。
只听她说,“今天,我们在此纪念人类英雄,欢庆胜利。小梨也想借此机会,感谢我心中的大英雄。他两次拯救我,还给我第二次生命,让我能站在这里,跟大家一起放声欢歌。”
她这一说,众人哪不知道是谁,一齐鼓噪起来,连阁老们都冲董小黑鼓掌。
董小黑脸红如熟虾,嘴唇蠕动说不出话来。
薛小梨早在阁老群中找到他,便只看着他,在音乐声中轻唱,“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董小黑一颗心飘飘荡荡,宛在云间。他很高兴,又有些烦躁。
薛小梨唱罢,对着他深深一鞠退场。
庆典尚未结束,激励师们仍一茬一茬登台献艺。
人们喝了不少酒,心情越加放松,场内喧闹起来。不少人为感受气氛,不断往前挤,维持秩序的战士得到命令放松约束,只维持住安全基线。
温姐起身去洗手间,董小黑看着四周黑压压的人群,脑袋快要炸裂。他大叫一声,猛地起身,吓了周围阁老一大跳。
他离开阁老区,沿区域间通道,往大海方向一路小跑而去。潘妮、郑毅、花叶二人跑去找人狂欢没在场。大伙视线都在台上,竟无人注意到他。
人群如山似海,喊声赛雷胜风,他只想尽快离开拥挤人群。
跑到人字碑下,他猛地刹车。
人字碑在广场正中,人都往前涌了,广场后半部稀稀落落,感觉好多了。
他便贴着人字碑转。
人字碑高百米,这一块遮光薄膜便比其他薄膜高出颇多,有亮光透进来。
借着亮光,他细看碑上名字,很快找到潘妮等人,薛小梨也赫然在列。
人字碑上刻着自发现饕貅起,所有为远航牺牲的英雄名字;晚牺牲的在下部,牺牲时间越久远就越靠上。
经讨论,也把薛小梨当作英雄。理由是“抚慰人心,给五百万人带来长久欢乐,并为争取人类平等正义献出宝贵生命。”
董小黑靠人字碑坐下,摩挲着薛小梨等人的名字,眼泪如天文大潮般涌出,嘴里呢喃道,“回不来了,回不来了。梦雪,小妮子,老郑,小叶,小花,对不起,还是没能救回你们。做不到,我实在做不到了。”
“小妮子,对不起。你说得对,是我害死了你们,要是早点出手,你们不会死,不会回不来。梦雪,你在黑洞里还好吗?一定很冷很孤单吧?”
然后他低声唱起来,“漂亮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广场四周人潮汹涌,远处台上歌舞热烈,人字碑下身影孤单,小黑眼中泪如涌泉。
一曲唱罢,也不知摩挲了名字多少遍,腿已蜷曲得麻木。他仍觉憋闷,便挣扎起身,拖着麻木双腿,慢慢往海边走去,后来便一路小跑。
跑到悬崖边,走到观景台顶楼,只觉心猛烈跳动着,要从胸腔蹦出来。
身后喧哗小了太多,他感觉方好些。
八百米深崖下,数十米高的浪潮一帧一帧卷过来,拍在悬崖上,激起两百米高水花,阳光下幻着五彩。更高处一道彩虹横架海面,他像踩在彩虹桥上。
他像回到海里的鱼,又重新鲜活起来。
手机响了,是温姐,忙接起来。
“小黑你在哪里?快急死我了!给你打好多电话都不接,到底怎么了?”
“我在海边观景台上。刚才太吵了,没听见。我没事的。”
“怎么去了那里?”
“人太多了,快窒息了,就到这里来透透气。”
“吓死我了!我回来没看到你,他们说你突然站起来就跑,一下人就不见了。打电话也没接,就让警卫找,倒处都找不到你。”
“真的没事,就还想在海边发发呆。”
“那你站着别动,我过来找你。”
“好,你别急,我好好的。”
三分钟后,温姐和薛小梨跑上观景台,她们坐交通车来,所以快。
“小梨怎么也来了?”
“我节目表演完了啊,也想着你,就一起来看看。”
“他们说你可能去后台看小梨了,我就去后台找,结果并不在。再打电话,你终于接了,小梨就说一起来。”
薛小梨脸上还带着妆,看样子刚卸到一半。
“这样啊。我没去后台,人太多声音太吵,我受不了。”
“怎么,看我穿泳装营业,生气了?”薛小梨笑着,也不顾忌温姐就在旁边,上来捧起董小黑的脸就亲了一大口,留下一个小红唇印。
温姐在旁边也不知是何滋味。
薛小梨笑着拉起董小黑的手,又一把揽过温姐,三人走到护栏边看远处海上白云翻滚变幻,谁也没说话。身后庆典还在进行,人们纵情欢唱;身前海面阳光夺目,飞鸟追逐厮打,不过千米之隔,便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庆典直到晚上七点方散,董小黑和阁老们乘第一批飞行器返回,所有参演人员、潘妮等复活英雄也在其中。
一千公里路程一小时就到,董小黑回家先洗了个澡,海风黏腻,他又小跑了一阵,浑身是汗。
没多久,头发还湿漉漉、浑身散发清香的潘妮蹦蹦跳跳过来找他。
“小黑,能陪我走走吗?有些话想跟你说。”
“好啊。”
两人就在居住区的太阳能电池阵下乱走。这里阴凉**,人们又种了颇多花草灌木,舒适养眼,大家都爱在下面散步。
两人随意走着,都没说话。
潘妮不断乱踢面前的小石子,像在纠结什么。
董小黑一直沉默,没问也没催。
“小黑,”潘妮终于开口,“觉得我跟以前一样吗?”
“一样吧。”
“完全一样吗?”
“好像也不是。”
“哪里不一样?”
“我也说不上。”
“我也觉得是。我问过小酸梅、温姐姐,她们也这么说。有时睡不着就想,我还是原来那个小妮子吗?”
“肯定是啊,不然又是谁?”
“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地方不大一样。记不记得我答应过小叶,等到了t1e,给他机会。”
“记得啊。”
“我听你讲以前那些事,没在这个副本里的那些事,就一直纠结。如果我还是原来的我,应该跟你在一起,哪怕跟小梨姐和温姐姐分享你,也都没事。”
“两个月来,我跟小叶一直一起玩闹,感觉他跟以前也不大一样。以前只把他当好朋友、好哥们,说给他机会,是不想他失望、想他能撑到t1e,并没有真的喜欢他。”
“以前的小妮子,肯定喜欢你。可现在的小妮子呢?”潘妮不像说自己,倒像说别人,“我感觉反过来了,把你当最好朋友,开始喜欢小叶了。”
“我知道你一定很失望。”潘妮认真看着董小黑说,“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们都该离不开彼此。可那件事对现在的我来说,从未发生过。你讲出来的时候,我很震惊,却没有感同身受。”
“看来我不会讲故事。”
“小黑,对不起,是我变了。我不是从前那个小妮子,小叶也不是从前那个小叶。我们很投缘,越来越投缘。我想跟他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我想了很久。这么说可能有点自私或者推卸责任,你有温姐姐和小梨姐,都比我美得多好得多。小梨姐跟你经过那么多波折,终于能在一起,太不容易了。温姐姐陪你同甘共苦,任何时候都坚定站你一边,她才是最爱你的人。”
“她们都比我更有资格和你在一起。你有她们,便不再孤独。我不能再跟她们抢你、分享你,那样她们会伤心,小叶会伤心,我也会很难过很难过。”
“我已经答应小叶,我们会一起工作。一段时间后,如果相处愉快,就会一起生活,像普通家庭那样一起生活。小黑,你别生气,更不要伤心,好吗?”
“我不生气。”董小黑认真地说,“可还是有点伤心。”
“小黑!”潘妮半带撒娇地说,“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呢!我永远记得第一次见你,你就把我当成好朋友。你会祝福我们吗?”
“我会祝福你们。”董小黑说,“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那太好了。”潘妮欢呼起来,“我和小叶都怕失去你,但是,我们也不想欺骗你。”
“你们不会失去我,”董小黑说,“你们开心的在一起,我就会很开心。”
“真的吗?你刚才还说很伤心呢?”
“先伤心,现在又开心。好像也还是有点伤心。”
“那我就放心了。小黑,谢谢你给我们第二次生命,更谢谢你理解我。”
“我们是好朋友啊,当然要理解你。”
两人说着说着,赶巧走回董小黑居所附近。
潘妮便说,“那我先回去了?今天刚分到的小房子,还要熟悉新家。明天就去机械部报道,太久没做事,感觉人都要锈死了。很期待重新工作呢!”
“好啊,也别急着上强度,记得循序渐进!”
“知道了!”潘妮对董小黑挥挥手,蹦蹦跳跳往自家而去。
董小黑看她远去,长吁口气。有些美好失去了,但同时也就轻松了。
也好。
一切只是幻觉。那不是潘妮,是玉奴;梦醒后一切早已消散。
董小黑转过身,也往自家而去。风吹过身上,一阵凉爽。
温姐和他比邻而居,不过现在大门紧闭,该是在洗浴。
打开自家房门,刚踏进一步,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香风袭来,一具娇躯投入怀中,将他紧紧抱住。
“啊?”董小黑懵了。
“小黑,”怀里佳人呓语着,“先把门关上。”
董小黑终于醒悟,这小猫般娇声是薛小梨,忙用脚把门踢上。
薛小梨紧拥着他,像怕他逃掉,唇也依了上来。
董小黑脑子里恰如来了场核爆,将残存意志炸得粉碎。
沉醉中他慌乱地挪开嘴,“姐姐,姐姐还在旁边。”
“算你有良心。”薛小梨拥着他往卧室带,“早跟她说过了。”
“啊?”来不及细想就被她推倒在床上,火热如棉的身躯迎了上来。
整个天空骤然彻黑无光,感觉自己又进了幻觉时那道穿越彩门,不断下坠、下坠,天旋地转间,被周围无形引力挤压拉扯得微微发痛。
跟着,深黑天空里,星辰一点一点、一团一团的亮了,然后是璀璨银河横亘天顶,是从未见过的美妙风景。
银河越来越小,变成旋转的光团。更多光团出现了,那是全宇宙万亿星系,一起向董小黑涌来。它们在董小黑耳边轻唱着,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歌。
就像薛小梨、曾经的李梦雪在他耳边轻轻歌唱。
感觉被满满的爱包围着,这份爱和温姐的没有两样,却又那般不同。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充实与饱满,不再是孤零零的落单野狗。
眼前群星越发璀璨,耳边吟唱越加宏大,独唱变成交响诗,是催促的冲锋号。
“不好好锻炼身体,以后可是要丢脸的哦!”想到这句话,董小黑咬着牙,强忍悸动,驾驶接近光速的飞船,向漫天丰美群星深处飞去。
直到交响曲达到最美华章,乐队指挥董小黑越过群星,直达星系中央的超大黑洞,被她强大的引力拉到质量最密集、不可言说的美妙之点,那是一切的开始,又是一切的终结。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像黑洞耀变般,眼前一切星系都轰然炸开,黑洞之内迸发出巨大喷流,直指十万光年外的远方。
他也在喷流中耗尽精力。
那双一直紧紧环着他、又不停颤抖的手,也遽然放松,无力搭在他背上;很快又轻轻摩挲他背,上面有鞭打留下的疤痕,如纵横交错的蚯蚓。
“还疼吗?这都是为我受的苦。”
耳畔的交响诗变成母亲的摇篮曲,轻言细语的宽慰让他全身流过一阵暖流,就像水刑电刑时,脑海里响起过她的呼唤。
又是幻觉吗?他迷惘了,这呼唤怎么跟自己想的一模一样?可柔软弹滑的触感,背上轻柔的抚摸,扑鼻而来的香气,都那般真实,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他不敢说话,怕击破幻象。
她抱着他轻轻一翻,两人对面而卧,她把头深埋进他怀里,吮吸他滋味。
他也沉醉于她的芬芳与温热。
“还疼吗?”她又问。
“早就不疼了。”他终于开口回答,还好,幻象并未破灭。
“有个问题想问你。”
“问呀。”
“更喜欢李梦雪,还是薛小梨?”
“啊?不是一个人吗?”
“如果不是呢?”
“呃,想不出有什么分别。”
“必须选。”
“都喜欢。”绞尽脑汁想出一句安全的话,“最喜欢现在的你。”
“哼,”她在他怀里拱了拱头,“算你过关。想跟你说件事。”
“好啊。”
“我觉得,我变了。”
“啊?”
“我不再是李梦雪了,我是薛小梨。”
“呃?”他隐隐有些感觉,但又不敢确认。
“我醒来之后,问过很多人。尤其是那个人和妈妈。他们都说,我不像生活中的李梦雪,更像舞台上的薛小梨。”
“你自己怎么想?”
“我觉得也是。你会因此不喜欢我吗?”
“怎么会。可是李梦雪,她去哪里了呢?”
“她死了。小黑,她已经死了。复活的是薛小梨。”
“我们像在聊玄学。”
“我是你唤醒的,永生是你解开的,你肯定早就想到了,只是不敢面对。”
“我不知道,”董小黑从极度欢愉中惊醒,“小梨,我不知道。”
“一开始我也不敢相信,还好害怕。后来我悄悄去找马诺,以前的咨询师。她告诉我,这完全有可能。后来又跟温姐姐聊了很多次,她也觉得,就是那样。”
“我说你们常常悄悄躲在一边嘀咕,还不让我听,晚上还一起睡。”
“马诺说,李梦雪一直陷在对你的内疚中走不出来。尤其她被那个人威胁,拿你们要挟她跳脱衣舞,内疚就达到巅峰。当她不被梨花接纳,又被那个人以绝杀键恐吓,内疚和脆弱就彻底将她拉进黑洞之内。”
“李梦雪的心中一直有两个小人,一个是阿斯化的李梦雪,脆弱、安静、还有些小怯懦。一个是舞台上的薛小梨,阳光、热情,就是个大女神。”
“是这种巨大的切割感让她抑郁。她一直深深担忧着,压抑着,连皮诺都没看出来。后来她重遇你,一直以薛小梨小人面对你们,你们、尤其是你的爱治疗着她,让她恢复元气。”
“同时她又更为担忧。她怕你喜欢的是薛小梨,不是李梦雪;她怕再次失去你;怕你知道真相后怪她隐瞒,怪她当年抛下你;怕你责怪她做激励师,骂她不知自爱裸露身体。”
“我没有,”董小黑用力道,“我没有,真的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薛小梨轻吻着他,帮他平复,“可她担心。她一次次试探,又一次次收回就在嘴边的话。原谅她,她跟你一样,只是不善沟通的阿斯。”
“我从未怪她。”
“我知道。她又觉得,不该对你隐瞒,你该知道一切。”
“是我太笨,我早该想到。”
“谁能想到舞台上明艳动人的大明星,竟然就是当年那羞涩内向的黄瘦丫头?她就这样纠结纠结跟你们相处三年。去玄武带采矿以前,她本打算这就告诉你,那是她状态最好之时。”
“这时你们去伏羲了。温姐姐跟她约定,由你选择。于是她想等你选择后再告诉你,她不想占便宜。她觉得只要说出自己就是李梦雪,你一定选她。那样对温姐姐不公平。”
“还好,你在不知她就是李梦雪的情况下选择了她。她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可是温姐姐很伤心。”
“你啊,贪心。”薛小梨并不生气,继续说着,“最后一个副本,是在去伏羲之前。那个副本里既有李梦雪,又有薛小梨。因为你的爱,薛小梨更多。”
“从到伏羲起,一直到她自杀,这段时间是李梦雪的独有经历。从那个老色胚不做人事起,她心里就只剩下李梦雪。那段经历,我没体会过。虽然我感同身受,一样恨那老色胚,但,毕竟没有亲历过。”
“小黑啊,马诺说,人不是静态的玻璃容器,从出生或成年起,一直到老死,都一成不变。人无论身体,还是所谓的灵魂,都在不断变化。”
“身体在代谢、成熟、衰老;灵魂会因为发生的每件事不断改变。小事小改,大事大改,积累起来,同一个人经历不同的事可以变成截然不同的人。”
“李梦雪遇到你以前,跟你一样,是孤独的孩子。你的出现改变了她,让她感受到真挚友情和浓烈之爱,唤醒了她身体里的薛小梨支线。”
“后来做激励师,既是被欺骗要救你,也是觉醒后的薛小梨,在不知不觉中帮她做了决定。从此她就在两个分支中摇摆,感受到的爱多些,薛小梨就多些;感受到的恶多些,李梦雪就多些。”
“重遇你后,她又沉浸在你的爱里,薛小梨就越来越强大。只是我们低估了那些人的疯狂和人群的恶意。随着薛小梨戏份越来越重,我们又都过于相信梨花的爱,以为靠着这份爱,能够对抗那些人。”
“决定退役前,我们已经深深感受到那些恶意,于是薛小梨崩塌了,又变成李梦雪。退役,何尝不是要和薛小梨彻底告别,完全退缩成李梦雪。她在垃圾场耗尽最后一丝精气,彻底放弃了被救的机会。”
董小黑一头扎进薛小梨怀里大哭,“小梨,梦雪,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时我在思考,我在思考时就是个白痴,对外界声音置若罔闻。是我让你彻底绝望,如果那时留下你,你就会说出一切,就会得救。”
“傻小子,”薛小梨轻拍他背,“不怪你。是李梦雪太脆弱、太敏感。马诺说,有的阿斯就是这样。你别内疚,我没怪你,她也不会怪你。你对我们已经够好了,你从不只因为我们的外貌而喜欢我们,还懂得我们,这就够了。”
“马诺分析,我的副本,是在薛小梨最强大、李梦雪最内隐之时,所以我天然就是薛小梨。我身上李梦雪的影子很少很少。后面一年发生了很多事,这些事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走向和性格特质。”
“是这一年让薛小梨彻底变成李梦雪。以富含薛小梨的副本重生,又让李梦雪彻底变成薛小梨,这就是你觉得我和以前不同的主要原因。”
“好像很有道理?”
“不止这个呢。马诺说,阿斯伯格综合征,是神经多样化的结果。它不是病,也不是缺陷,只是稍稍偏离多数人的发育发展轨迹。”
“偏偏人们只认同和接受跟自己高度相像的人、鄙视和排斥跟自己不一样的人。所以我们才会孤独,才会痛苦。如果大家不把我们当成怪物,我们不学普通意义上的社交技能,也能跟大家很好相处,成为朋友。”
至此董小黑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副本上载始终有0.02%的差异,看来就是神经多样化没有生成。你变成普通神经类型了,不是阿斯了,也就不再是当年的李梦雪。”
“是啊!马诺说,你这么聪明,又是你揭开永生奥秘,你一定想得到。小黑,我不是阿斯了,我不再是当年的李梦雪了。”
“所以,我又是孤独的阿斯了吗?唯一的同类死了,再也回不来了。”董小黑很想哭,便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这么说,也可能会让薛小梨伤心。
不过薛小梨一点也不伤心,“你忘了,阿斯只是神经多样性,它是统称,既不意味着你和我不是同类,更不意味着你和别的阿斯就是同类。”
“马诺又说,两个阿斯在一起,也可能互不理解甚至互相伤害。你和李梦雪是一类人,不只因为你们都是阿斯,而是因为你们就是一类人。所以,不管她是不是阿斯,不管我是不是阿斯,我们都是一类人。”
“有点拗口,但又好像很有道理?”董小黑破涕为笑。
“所以,你不孤独。温姐姐会一直陪着你,我也会爱你陪你,跟你像刚才那样疯狂。”
见董小黑没听出话外之音,薛小梨便接着道,“马诺还说,0.02%的差异,听上去很小,其实很大。任意两个人之间的基因相似度都能达到99.9%,但就是这千分之一的差异,让我们那么不同。”
“她说,你能把神经网络相似度还原到99.98%,已经很了不起了。也许以后技术进步,还能提高到更多。但想来,完全吻合,应该不可能。”
“马诺说,还好副本上载到同一个身体里,没有"陌生感",自我同一性不受影响。如果把副本上载到与原主不同的身体里,可能会造成严重的自我同一性紊乱,副本会崩溃。”
董小黑想,这样的话,没留下dna的人,只怕就无法重生了;或者只能变成一堆数字,在网络世界里冲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