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战将比什么?
一比骑,二比射,最后才是刀枪剑戟矛。
评价一个马上战将是否骁勇,骑射是最基本的。
似那等“英雄不在马上斗,马上不显真功夫”的言论只是一群不善骑射者的虚妄发言。
能百步外一箭射杀你就不会七步之内给你来一刀,能借助马力就不会跟你比腿力。
战场不是江湖斗,以最简单最稳妥最快捷的手段击杀敌人才是首要考虑的。
彭城王府。
一百五十步外长戟屹立,一百步内麻绳挂大旗。
吕布再开硬弓,那远胜常人的臂力,将硬弓拉如满月。
“着!”
一箭如流星,精准的穿过长戟小支,又有余力的没入了长戟背后的泥土中。
力道之强,令夏侯兰等善射者纷纷色变。
单独强开硬弓,夏侯兰能办到。
看清一百五十步外的长戟小支,夏侯兰也能办得到。
可强开硬弓且射中一百五十步外的长戟小支,那就不是简单的叠加了。
这已经超出了夏侯兰等人的理解范畴。
没想到今日真见到了如此神乎其神的超远射术。
风起。
吹动了百步内悬挂的大旗。
赵云双眸如鹰眼,徐徐举弓、搭箭、拉弦,动作看似不快却又节奏分明。
弦响,箭出。
大旗应声而落。
魏续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挂大旗的麻绳是魏续搓的,对标的就是军中悬挂牙旗的规格。
牙旗者,将军之旌。谓古者天子出,建大牙旗,竿上以象牙饰之,故云牙旗。
牙旗是军中地位最高的旗,也是最难射落的旗。
赵云不仅一箭射断了挂旗的麻绳,还是等风起大旗飘动的时候射断。
这对臂力、准度、预判有极高的要求!
力道小了,射不断麻绳;准度差了,射不中麻绳;预判错了,麻绳受风偏移。
这就是刘公子时常挂在口边“善骑射的四叔”?
恐怖如斯!
魏续不由打了个冷颤,这人惹不起。
吕布将硬弓扔向魏续,大笑:“子龙断索之技,名不虚传。两军对阵,百步之内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赵云谦逊一笑:“温侯射戟之能,世之罕见。战场驰骋,百步之外射上将之躯如反掌之易。”
既武斗也文斗。
吕布的眼中又多了几分惊诧。
这也是个读了书的啊!
有勇力不读书只能为尉为卒,有勇力且读书就能为将为帅。
吕布又看了一眼一旁的白马和银枪:“你我箭术不分高低,可敢再比骑术?”
赵云也是意动:“愿向温侯讨教一二。”
策马出府,以巷道为战场。
赵云持枪跨白马,吕布扛戟策赤兔。
虽然都未披甲,但两人都是姿颜雄伟的铁塔大汉,即便没有甲胄也足以令常人惊惧。
马蹄如飞。
仿若雷鸣电闪,只是眨眼的瞬间,枪戟就已经碰撞。
“好气力。”
“好巧劲。”
两人同时赞叹一声,丝毫不受刺耳的兵器碰撞声影响。
反倒是观战的夏侯兰、魏续等人,下意识的偏了头。
“没想到竟有人在骑射上能跟子龙一较高低。”
“没想到竟有人在骑射上能跟温侯平分秋色。”
夏侯兰和魏续不约而同的惊叹,忽又对视一眼,纷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夏侯兰等几骑白马中,赵云就是骑射的神。
魏续眼中,吕布同样是骑射的神。
自然是谁也不肯承认对方的神更厉害。
骑着马挥舞兵器和不骑马挥舞兵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骑马者,马即双腿,人马合一才能称为善骑术。
比骑术,不是比谁在战马上的花哨动作多,比的是谁能控马如双腿。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在挥舞兵器对拼时,不会因为控马不熟而被震落战马。
不觉间。
赵云和吕布已经对拼了十余回合。
虽然胜负未分,但两人都未出现控马失衡的破绽,足见骑术的精湛。
“痛快!”
“子龙骑术,实乃同世翘楚。”
吕布将长戟往肩上一扛,没有再继续。
这又不是生死斗,没必要非得斗个输赢,不论是射术还是骑术,吕布都见识到了赵云的厉害。
赵云依旧谦逊如风:“温侯骑术,无愧飞将之名。”
魏续凑近刘标:“刘公子,你有难了。温侯跟你四叔惺惺相惜,你不觉得眼熟吗?”
魏续暗指张飞。
刘标脸色一僵:“四叔跟三叔不一样,魏校尉你钱都收了嘴怎么还这么欠。”
魏续竖起手掌:“瞧,全是新茧。搓麻绳搓的!我心中有怨啊,自然得见刘公子你吃瘪才能念头通达啊。”
刘标龇牙,五百钱还堵不住你的嘴。
找机会定让你还我一千钱。
只是令刘标和魏续都没想到的是,在比玩骑射后,赵云忽然又对吕布作揖一礼。
“温侯。云这侄儿自小没了阿母、刘使君又常年奔波,自小孤苦,就养成了游侠之风。”
“虽然时有孟浪之举,但在大事上也是知晓分寸的。”
“云来时听闻,温侯跟侄儿有些误会。若是惹得温侯不快,请容云在此为侄儿向温侯赔礼了。”
吕布愣了愣,瞪了一眼刘标:“子龙误会了。”
“布也不是真的要跟侄儿置气。这个中缘由,稍后布再与子龙细说。”
“今日你来彭城作客,布理当备足酒水相待。”
赵云狐疑的看了一眼刘标。
这似乎,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啊。
“四叔,温侯,只有酒水没有美味也不行,小侄这去厨房帮个忙。”刘标抬腿就走。
吕布一把按住刘标的肩膀:“君子远庖厨。厨房有夫人和玲绮就够了,何须你去?”
“你我也许久没见了,也该去叙叙旧了。”
吕布瞪着眼,眼神中写满了“你去厨房试试”。
酒宴中。
赵云在跟吕布推杯换盏中,也摸清了吕布对刘标的真实态度。
这心中悬着的落石也终于落了地。
或许是赵云在宴席中,吕布对刘标睁一只闭一只眼,没去理会刘标偷偷离开宴席去私会吕玲绮。
自袁术第二次派使者来彭城时,吕布其实就已经意识到了问题。
袁术可以派人来跟吕布联姻,曹操也可以假借天子的名义派人去跟刘备联姻。
倘若来一个圣旨诏命,刘备不奉命就是对天子不敬,奉命就是对吕布的背信弃义。
袁术是伪帝,刘标能指使都尉陈大和张丑杀袁术的使者。
天子是正统,吕布是不能指使死士去杀天子的使者的。
拖久了,容易夜长梦多。
得知赵云要回下邳,吕布遂道:“子龙既要去见玄德,就替布带句话。贤侄跟玲绮的婚事,也该提上议程了。”
赵云微凛:“云听闻,温侯曾对着洛水发誓,除非袁术渴死、饿死,否则就不嫁女。”
“这洛水之誓.....”
吕布轻咳掩饰尴尬:“那是布谎称的,布只对泗水发过誓,没对洛水发过誓。洛水也不经流彭城。”
“只是这事子龙切莫给侄儿说,否则侄儿在这彭城,就得无法无天了。”
赵云下意识的想到了刘标那句“伯母早就视我为女婿,玲绮也非我不嫁。温侯麾下,不论是张辽高顺许汜,还是宋宪侯成成廉魏续曹性,都认定我才是最适合当温侯女婿的才俊。”
以及简雍那句“除了温侯”,忽然对吕布有了几分同情。
若真的让刘标知道了吕布的真实想法,还真就“无法无天”了。
赵云举樽一敬:“云知道分寸的。”
凉亭中。
吕玲绮跟刘标许久未见,这一重逢仿佛有千言万语涌上了心头。
彼此间的话语就如那涓涓细流汇聚成河,滔滔不绝。
从日常琐碎到见闻趣事,每个话题都充满了热情和真挚。
刘标又是个懂情趣的,不论是日常琐碎还是见闻趣事,都令吕玲绮又羞涩又迷恋。
跟吕玲绮叙旧后,刘标没有回宴席而是来到了彭城的牢狱,释放了关了一个多月的陈大和张丑。
看着胖了一圈的两人,刘标有些嫌弃的捂了捂鼻子:“早知你二人在牢中吃得好睡得好,我就不该急着来。”
陈大叫苦:“刘公子,小人冤啊。这牢中除了吃喝睡,是真的没事可干啊。”
张丑也是嘿嘿一笑:“刘公子,小人也不想的。这狱中的确太无聊了,我这髀肉都长出来了。”
刘标自怀中取出一个钱袋扔给陈大:“从现在起,你们不会没事可干了。”
“这钱袋中有些金饼,可找城中富户兑换钱帛粮米,再去挑些机灵的。”
“一个月内,给我拉起一队密探。”
“具体怎么做,你们自个儿去琢磨。若是表现好,你们也是有机会封侯的。”
封侯?
陈大和张丑的气息纷纷一紧。
封侯对于两人的身份而言只是茶余饭后的奢望,想要实现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不仅仅跟能力有关,还侧重于运气和机会。
就如同昔日的飞将军李广,能力虽然出类拔萃,但运气和机会总是不够。
一辈子都难以封侯。
现在。
刘标却给了陈大和张丑立功封侯的机会!
机会有了,就只需要磨砺能力、静候运气。
没想到。
我等走卒也有机会立功封侯?
陈大和张丑兴奋起来了。
刘标又补充了一句:“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没有功劳,即便你们有一辈子的苦劳,那也是封不了侯的。”
陈大凝声抱拳:“若是立不了功劳,定是我二人能力不够,我等绝不会有怨言。”
张丑也抱拳:“公子肯给我等机会,已是大恩,我等又岂能不效死力。”
刘标暗暗点头。
组建密探不是脑子一想就能组建的。
密探最重要的不是探查情报的能力,而是忠诚。
陈大和张丑的能力虽然未必强,但在忠诚上已经向刘标证明过了。
冒着被吕布当场砍杀的风险杀了袁术的使者,又在牢狱中没有怨言。
再有过往的考验,足够让刘标相信两人的忠诚。
大事上,刘标一向都是宁缺毋滥、谨小慎微。
似那种几岁就能组织一个绝对忠诚的密探组织,一出世就能暗桩遍布天下的。
除非开个系统挂,否则绝无可能。
翌日。
赵云辞行。
刘标也未挽留,让赵云过下邳而不入本就是破例。
若不让赵云去下邳跟刘备一聚,那就说不过去了。
得知刘标常去农田,赵云又将夏侯兰等几骑白马留在了彭城,临时护卫刘标左右。
虽然刘标的自保能力不弱,但若百姓中藏有刺客也是很难提防的。
刘标没有拒绝赵云的好意。
陈大和张丑被安排去成立密探,刘标也的确要几个机警善射的护卫左右。
接下来的几日。
刘标又将重心放到了彭城的农事上。
乱世立足,广积粮是最重要的。
有粮才能吸纳流离的民,有民才能养专职于征战的兵。
民富才能兵强。
这是刘标从一开始就定下的长期目标。
不论是生在赤旗下受到的思想影响,还是身为刘备长子受到的仁义熏陶。
似曹操那种掠食于民的用兵之法,刘标不屑为之。
“良田一亩,用五升种子;薄地一亩,用三升种子。这是按时令播种的分量,若是错过了时令,就得增加分量。”
“谷田,必须年年更换。若是不更换,就会有大量的杂草混入,收成也会变得更低。”
“春时天寒,种子出芽迟,倘若不种深一些,种子发了芽也是会死的。”
“种谷最好是雨后下种。下了小雨就得趁湿时种,禾苗就容易长出来;若是下了大雨,不等地面发白就种,这禾苗就会变得瘦弱。雨后杂草若是多了,得再除草后再种,草肥了禾就瘦了。”
“......”
刘标坐在田坎上。
周围聚集了男男女女,围了一圈,纷纷竖耳聆听刘标对农术的讲解。
刘标的用词很白,尽可能的用众人能听得懂的方式。
农术也是需要传承的。
世家大族有专门习农术的用文字记载传承,普通民就只能口口相传了。
若是不幸家中老农死了,剩下的民对耕种就会变得陌生。
这也是为何。
汉虽然有《氾胜之书》、有《四民月令》等等有关于耕种的专业书籍,但真正会种地的民却很少。
连字都不识的普通民,又如何能看得到这些专业的耕种书籍?
很多主动给世家大族当佃农的,除了朝廷徭役赋税太重,也是为了能种出更多的粮食。
似刘标这样,聚众讲农术的人是很少的。
懂农术的世家子的自恃身份不愿讲,愿讲的又往往不会。
夏侯兰等几人蹲在不远处,一边唠嗑一边观察围在刘标周围的男男女女。
“这刘公子平日里看起来孟浪不羁,聚众讲术的时候气质仪态也不输城里的名仕啊。”
“城里的能称得上名仕?连田都不肯去,就知道张口闭口谈民生。还有些士子天天在那鼓吹当官不如当农夫,说什么农村质朴,没有勾心斗角。还能采菊篱下,闲时游山作词。”
“一群没种过田的,看了几本书,读了几首歪词,就觉得种田是人上人的生活。真要如此好,张角又岂能号令百万农夫。”
“埋怨又有什么用?肉食者鄙,早晚将这群腐儒宰了。”
“…”
不知谁起了个头,众人对城里名仕的埋怨此起彼伏。
人群中。
张闿看着聚众讲术的刘标,心情十分复杂。
本以为这次来行刺刘标手到擒来,回去娶袁术的宗女就能一生富贵。
不曾想这几日机会没寻到,张闿内心的煎熬越来越重。
我是刺客,我应该杀了刘标,回去享荣华富贵。
我已进刘标三步之内,一击必杀,刘标躲不开,那几个骑白马的也阻止不了我。
可为什么我的手在发抖?
我在怕刘备?
我连曹嵩都宰了!
曹操我都不怕,我怕什么刘备!
杀啊!
只要杀了刘标,我就能功成名就!
可刘标真的好懂农术啊,还会给普通百姓讲术。
张闿脑海中如有两个小人,一直在争吵。
一个想杀了刘标,一个不想杀刘标。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耳边想起:“这位兄台,你还有什么疑问吗?没疑问我就回城了。”
张闿猛地一惊。
再看左右时,男女都散了,只剩下张闿一人。
夏侯兰几人已经出现在刘标左右。
“我……我缺钱。”
张闿憋了个理由,下意识的将手伸向了怀中的利刃。
“唉!”
刘标长叹一声。
“听你口音,也是徐州人。”
“让徐州人缺钱度用,是我父子之过。”
“不过你放心。再等几年,这会种地的民多了,不论是钱还是粮,都会充裕的。”
“你我有缘,这几钱你拿去先吃顿好的。”
“相信我,等徐州彻底安定了,粮会有的,钱也会有的。”
张闿呆呆的看着手中的钱币。
就在刘标转身离开之际,张闿忽然抽出怀中的利刃。
夏侯兰吓了一跳,如猫一般弓着身子护在刘标前方,其余几人也纷纷取出了木盾短刀。
“不要紧张,他的眼中没有杀意。”刘标淡淡开口,深邃的双眸似乎早已看穿张闿的身份。
张闿心中更惊。
良久。
张闿将手中利刃一扔,跪地请罪,心中有了决意:“小人张闿,有淮南急报相告。”
“袁术已令大将军张勋引步骑数万,明取颖川,实图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