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弟子如上朝般通过雷木桥,整齐排列在雷火炼殿前的空地上,远远可以望到最前面一排身着红袍的长老,还有他们中央身着紫袍的掌门。
弟子们此时安静下来,只有钟鸣声在房梁间回荡着,他们作为出征的队伍受到同门弟子的高声欢送。三百人多的大队伍,人数甚至比其他七派加起来还要多,玉清真人默许了铩羽乐的决定,在他的认知中震派这样就是常态。
楚庭是他们的目的地,由于兴王府的存在,它同样是元和太一教与陈王朝此行的总后勤部。今晚到达楚庭后,暂留一夜他们便以最快的速度瓦解周朝政权。
有弟子清点人数后,铩羽乐走进方阵中看他们的精神状态,经过一个弟子时,他背后的行囊里冒出热腾腾的香味,铩羽乐笑着说:“带包子去南方怕是容易坏,以后记住要带干粮,比如说馒头大饼一类”
弟子挠着头谦逊领会,铩羽乐回头看到点名的长老示意他人已经到齐,便快步走到大殿前的阶梯上,举起碧清大喊道:“众弟子听令,祭长剑”
三百把长剑悬浮在每个人面前,铩羽乐一声令下,最后面一排的弟子开始御剑飞行,之后一排排弟子离去,直奔景阳三岛。
从岛上俯视八卦城,一时间无数光芒从各城上空浮现,直冲云霄,最后汇聚在景阳三岛的清微殿外。
如果在八卦城中,看着八派精英如星辰般飞升,想到他们将平定邪淫,亦是难掩心中的欢愉。走在各城的街头,处处看得见弟子们在振臂高呼,其至有人喊着心爱之人的名字,为他鼓劲。
清微殿的正门走出上清、太清二位真人,他们身着蓝色道袍,手中提着仙剑。
虽然两人雪鬓霜鬟,但大步流星气宇轩昂,心中带有博览古今、纵横四海的卓识,更有正气凛然,就是得道圣人也不过如此吧。
众弟子皆是行礼,铩羽乐站在石阶旁俯着身子,感觉到手中的碧清剑似乎在涤清他内心的焦躁、紧张、恭维等等负面情绪,让他能坦然面对。
太清真人见众弟子起身后,看着震派弟子乌压压一众,便拿铩羽乐开玩笑:“你们震派就是半个元和太一教啊!”
铩羽乐却泰然回答:“本派弟子不忘震派先人的神勇,故效仿之,还望师祖见谅,而其他七派从百年前出征的门人就实力超然,少却精锐,自然能以数人来定乾坤”
上清真人将左手背在身后,看着众弟子说:“玉清真人身体欠恙,便由我来为各位讲话”
天空中的云彩里隐隐浮现出两个人影,一人身着蓝色道袍,鹤发童颜,他手中的剑若不是细看看出是流光,还以为真的有龙在剑鞘上翻腾。
他身旁的紫衣女子虽然头发花白,皮肤却仍然光润,风韵犹存,那傲人的细腰上挽着束带,如剪水般的双瞳中只有身旁那位老者。
“您不出现,不担心他们吗?”这位紫衣女子正是青云仙子,她数年前达到北斗九境之巅天枢境,容颜得以不老,遍览天下,也只有他们二人的境界能与魔教上皇㯻拘魄抗衡。
真人镇定自若,抚须说道:“他们若是这样就缺失了斗志,那就不是我元和太一教的弟子!”他嘴上强硬,却还是看着众弟子一个个启程,眼神中抹不去担忧。
半晌后,已经看不到他们长剑上的余光,仙子却先抱住真人的胳膊,他只好无奈叹口气说:“你若是早些适应这个境界,倒不至于这么多事了!”
青云笑道:“我门下北斗九辰神诀不如真人的太极阴阳大法,自然要您多担待一下”
见真人不语,青云更是搂紧他的胳膊说:“真人若心静如水,还会在意这些风花雪月?”真人一听这话,无奈笑着带她消失在空中。
正是忌惮㯻拘魄会他们阻拦征伐的脚步,玉清与青云先直击其腹地,让妖人自乱阵脚,留给弟子们一个相对安定的时期。
元和太一教道士下山,自正邪大战之后已是少有,何况这般远距离的御剑飞行。
他们看到脚下的山山水水激动的大叫,相对而言,惘星河门下的弟子安静地多,想必是他管教有方。
而顾日耀看到门下一些弟子居然和坎派女弟子进行着二人时光,自然是得出面呵斥一下,幸好花掌门没有看到,不然他与弟子们可要被坎派那些女人们再次言语讽刺一下了。
两位真人将所有弟子隐匿在幻界中,这般强大的阵容必定会引起各方势力的注意,只有在强者的幻力屏蔽之下,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楚庭,从而出奇制胜。
近些时日,樽毓幽诏令楚庭百姓赐复三年,一时间人们心中欢悦,随之而来的还有官府暂租大片的房屋,并且在这片区域外驻守重兵。百姓心中只记住了前者,而后面的变动于他们而言无关痛痒。
南宁如今是两朝交战的前线重镇,短短一周近十万大军在其周围城镇安营扎寨。三位亲王同样是死界尊级别,他们率部下等候在楚庭城外,而皇帝樽毓幽站在城楼上望着北方。
时辰已经快到了,能与元和太一教合作,在正邪大战后陈文帝樽毓幽还是第一人,连最强盛的北齐王朝都在声势上都被压一头。
他心里甚至有些感激魔教妖人,百年前周朝不得不设重兵抵御自濮部袭来的魔教妖人,而东部特别是沿海地区兵力空虚。
几场起义与战争下来,先帝高祖便有了称帝的资本,遂立国号陈,定都建康。自他即位后,率将士抗敌数十年,不仅击退周朝大军百余次,而且越战越勇,一度将苗疆占据,威慑着其陪都成都。
似乎上天也在帮助他们,两大王朝在江南苦战多年,陈朝已经灯枯油尽,而周朝略占上风。北齐见状出兵攻下周朝都城长安,打通了西域,西域各国俯首称臣,周朝不得不退居到长江以南,此时陈朝稍作休整,政权得以稳固。
数十年以来,虽然两朝仍彼此征战,却维持平衡,始终警惕着北方的齐朝。璺云天一次失误导致周朝的疆域再次缩水,在惊雷剑斩杀此僚后,一个超然门派协助王朝攻克同为正统的王朝,这在历史上是初次。樽毓幽心想,今时不同往日,真就应了那句话:天道好轮回。
此时他的眼中甚至看到陈朝一统南方,之后北上灭掉齐朝,到时九州大地奉他一人为共主。
不过樽毓幽的脸上瞬间阴沉下来,周朝是因妖人横行而衰败,㯻拘魄现世,似乎又有极大的威胁在前方,不知此时选择的站位,会不会导致王朝被魔教针对。
三位达到死界尊的亲王皆是与他征战天下的亲兄弟。永王樽魏斌身如铁塔,尚武勇猛,将璺氏逼到南中一角,王朝西扩大小战争便是他亲自指挥的。
楚王樽鸿砺善于谋略,他的军队据守长江,多次迂回作战,诱敌深入后一举剿灭。齐朝上至亲王下至小卒,称他为“天埑江神”,正是说他用兵如神,占据险要立于不败之地。齐朝几次南征,俱以大败而退,楚王保住长江以南的大片土地。
晋王樽许明在他们面前就显得平庸了许多,也就是管理苗疆区域,以便于寻得王朝内部安宁。谁都知道苗疆紧邻前线,如果让敌人趁虚而入,后果亦是不堪设想。他的实力不允许他被闲置,也只能跟着来到楚庭,等待皇帝发号施令。
九道强悍的气息出现在天际,樽毓幽嘴角微微一笑,看着城楼下的众将士目光如炬。一时间城墙前的沙场黄土飞扬,将士们在其中如千斤之坠凌然不动,杀气逼人。
他满意地点头,如今召来亲王,自然不惧齐朝南下,北齐必定打听到这次的出征。妖人卷土重来,三清令早已下达,重建联盟已是指日可待,就差一个导火索。如今北齐若趁火打劫,到时便要被万夫所指,他们决不敢妄动。
兴王府正殿
本是宽敞的大堂居然有些拥挤,满座宾客,身为东家的樽少仪不敢怠慢,为真人和各派掌门奉上好茶。
樽少仪抱拳立于中庭,喜笑颜开:“在下身居寒舍,有怠慢各位道长的地方,还望多多包涵”
座上的二位真人,他们捻须一笑,皆是夸赞这位年轻的兴王言行举止不凡,引得樽毓幽满脸喜色。
太清真人倒是装作较真问他:“兴王,这府邸若是成了寒舍,我们这些道长住的那就是陋室了”
樽少仪话语掷地有声,不卑不亢:“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二位真人以及各位道长已是成仙之人,自然所住的是天上宫阙,而非我这人间居室”
这句话一下子引得所有人笑出来声,太清真人笑得最畅快,本是斜倚着胳膊的拂尘都脱手落到地上,又是引起一阵笑声。
太清一指便收回拂尘,笑道:“依我看,兴王乃真龙之子,王府之处同样灵气袅袅,胜比天宫”
顾日耀换上了酒,端着碗递到他跟前说:“那皇室的各位自然是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了!”
樽少仪连忙接过去一饮而尽。
樽毓幽笑道:“今晚我们快快商议各个事宜,也好早让道长们歇息”
永王走入正殿,他身后四个士兵抬着一堆卷帛地图走进来。
这位身材魁梧的汉子身高八尺有余,一手托起一张大图铺展在地上,示意说:“这是南中和三郡的地图,都是我在近段时间数次派人亲自勘测绘制的”
他满是胡茬的脸咧嘴一笑,也没多少善意,地图被分成了十包递给道长们,永王拿出一份拆开指着讲:“上面详细标着军事保垒,百户以上的村庄,山川河流,甚至还有部分的山路小道,希望能给道长们省些气力”
铩羽乐看着地图,心中赞叹这永王虽长得五大三粗,却在行军打仗的方面这般讲究,他便拍了拍身边的士兵轻声说:“再给我拿六份”
永王亲自把地图给铩羽乐拿来,他接过去说了声谢谢,上清真人看着地图笑道:“亡魂十四岭那几战,要是有这样的地图,也不至于让我们损失惨重了”
樽毓幽点点头说:“也正是那次的惨痛,我们正派联盟才痛定思过,准备充分,所以濮部外围到魔云崮的路途更为凶险,伤亡较之合理”
众人提及这件事,显然气氛沉闷了许多。太清真人想到的是那个绝望的女人,是她带领联盟几乎是天降神兵,才能以极小的代价将固若金汤的魔云崮攻下。
杀戮之身,他刚想到这四个字,思绪便被进来的人打断。
从侧门挤出一众士兵抬着聚米,他们吃力地把它放在了中庭,聚米复原了璺氏统治地区的地貌。
永王走出来介绍,皇帝与其他两位亲王早已离开,大军悉数出征,分三路朝南中包抄过去,在三位强者的带领,周朝牂柯,兴古两郡的城防和江防在两个时辰内被基本攻破。
此时身处于成都的新帝璺华瑜听闻前线战况危急,在大殿中踱步,他看到三叔璺云卫出现在身边,便大声喊道:“快去请魔教尊老!”
安王离开后,他捂着眼睛退到金柱后,凌乱的脚步声传进大殿中。
嘶喊声由远及近:“报~陛下,兴古郡已失守!”那士兵跪在殿门口,他大喘着气捧着一张残破的宣纸,气喘吁吁,显然刚从前线归来。
十二旒的冕冠拍得璺华瑜脑门直痛,他解下冕冠抓在手里,看着地上跪伏的士兵,不敢接过宣纸,而是问道:“你确定?”
士兵跪着朝前爬了几尺,双手高高举着宣纸,大声说:“陛下,这是牂柯,兴古两郡守将的亲笔信,千真万确!”
璺华瑜靠在柱子上,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好像这座大殿轰然倒塌,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指着士兵愤然道:“你你,你告诉他们自刎谢罪!”
二叔璺云赐此时出现在他身边,身上的盔甲的缺口处涌出鲜血,滴落在金銮殿的金砖上。
谷王一把抓住他的冕服喝道:“走!”
璺华瑜哭起来说:“二叔,这是怎么了?”
谷王长叹一口气,不给他选择的时间,便说:“我们南撤,先躲一阵子!”
“可娟娟她们”璺云赐看这侄子实在不争气,真想一掌拍醒他,还是忍住说:“陛下,现在是我朝危急存亡之际,容不得妄谈这些儿女情长,快走!”
谷王看这士兵还跪着,厉声说:“你通知各宫即刻撤离,陈朝的贼军马上要来了”
那士兵听到这句话,压低了头颅,而他们消失在大殿中。士兵再抬头看时龙座下空无一人,回头远远望去还有一队太监在打更,连滚带爬冲过去哭嚎着说:“陈朝大军来了,快跑啊!”
太监们四散着跑开,手中的灯笼被丢在地上很快燃起来,同样的声音在皇宫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