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江小天的左眼才开始消肿,他已经能用左眼模模糊糊看清三师兄的笑脸,每天他都能吃上师娘亲手做的饭,这可让师兄们好一阵羡慕。
“啊—,张口”江小天此时半张脸肿成猪脸,他总是想自己端碗吃,可师兄们就喜欢轮着喂他饭,这样的待遇,即使当年妻子也没这样宠过他,露着的右脸不红也红了。
王大虫便半开玩笑着说:“小天你可真行,这法子真高!但下次就不要再用了,以后好好听师父师娘的话便可”
他连忙摇摇头,苦笑着说:“我根本没有办法,这真的是无意中搞出来的”
几次眨眼后左眼又流出泪水,他可不想这模样让太多人看到,偏偏每天师娘都会来给他换药,期间又说些关心的话和师父的态度,基本上确定他是同意认这个徒弟了。
江小天觉得他是幸运的,若一巴掌和一剑就能换他留在这里,真是谢天谢地,但巴掌再多也换不来小灰,一想到小灰他心里满是愧疚。
三师兄停下了喂饭,问:“怎么了小天,又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二师兄倒是笑着说:“我看咱们的小天这是心中有情啊,某位姑娘必然是你的意难平吧?”
见他不否认二师兄凑过来问,三师兄哦了一声,他虽是读到一些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诗句不解其意,但这时一见江小天开始羞涩,便放下碗跟着起哄。
大师兄端起碗继续喂他,嘴上说着:“来小天,不愿说就别说了,咱是苦命娃,给不了那女孩好的,但以后你强大了,就是得不到她的欢心,我相信你也会遇到佳人的”
江小天吃了一口后摇摇头说:“各位师兄,不是小天不愿意讲,如今气氛不够,倘若有一天我们把酒言欢,酒酣之后你若还愿问,小天必然会娓娓道来,到时师兄们听到的必然是肺腑之言”
这一番话李大书听后最是愉悦,握着他的肩膀笑道:“好!小天,果然师兄我没看错你!”
江小天嘴上还是笑着,可心里已经开始慌乱:酒后吐真言,倘若师兄们真当真,到时他说出自己是凡人,妻子是杀戮之身,又对元和太一教心存仇恨,这下可如何是好,到时传到师父那里,定是要把他转交到掌门处置。要知道仅凡人一条,在幻世中已经是死罪,更别说私通他们以为的妖孽之举与反逆之心了。
不可过分信任任何人,要清楚与他们的关系建立在什么基础上。师娘与师兄们对他的情谊,是因为他可怜的出身,而这出身是胡编乱造的,他们又是同门,这才能共情处之,倘若这关系一变,真不知会发生什么。
他的右臂也被绑的很牢固,层层麻布缠绕下还有清晰的痛觉,饭后师兄们都离开了,他感受体内的幻力,幸好这些幻力足够坚韧,虽是游离态,在这两日的歇息里又逐渐构建出幻基的框架了。
不过他很快察觉到这些幻力完全失去了原有草木之力的加持,伴随金刚橛诅咒的镇压,他拥有的幻法野草赋已然被废,而佛法的造化之力不受约束,自然当初未入门的三十二相这几日里有所长进。只是他马上要学习九宫八卦真经了,听师兄们说唯有师父能教他,他也在期望与恐惧中等待着。
闪烁着光芒的幻力在他的意识中逐渐被凝聚在一起,形成一个状似平面的物件,在怒象神镇邪封印下是他被尘封的幻力,不可动用,如今只剩未曾沾染所谓“不洁之力”的幻力。
三十二相把幻力境界又分为三十二境,只见创卷人悯恕法师的残体手指向最初一境:心相。
他的意识突然被一股怪力推向前方,空间凸现出来一个平面,江小天望着越来越近的平面,里面居然能照出一个模糊抖动的存在。心无杂念,在一片安泰祥和的宁静中,他只听到法师说:三十二相之境,幻基为三十二镜,所谓相,在镜中非肉体之像,而是心神之像,诸般修行可提升心境,非实力柔弱而苦于修炼,非身体残缺而后天弥补,非出身贫苦而精于盘算,非六欲不满而自溺其中,是心之大智慧而感悟真空,通晓佛理,其间不求外显之果,而求内修之心。
说罢,法师的身形开始消逝,江小天目送他离去,河内城金刚寺的悯恕法师,他默默念了一遍,深鞠一躬送法师离去。
“咳咳”伴随一阵咳嗽声,江小天的意识不得不收回来,看着门口默默站立的师妹,她脸上是种说不出的复杂表情。
那一剑,当时虽没多少痛感,此时再看向被层层包裹的伤臂,江小天的心开始咚咚直跳。不知师妹前来是何意,他起身后无法行礼,便点了点头当作笑,走过去说:“师妹好!”
努力眨着右眼,他才觉得这师妹最多有十三四岁,一眼看过去姿态端庄而容貌清秀,绑着个发髻,头上的发饰珠宝莹莹发光,身上的衣裙同样光鲜动人。虽怕她,江小天却不得不承认,这女孩看来相当讨人喜欢。他心想,人家是一脉首座的女儿,娇蛮些也正常,便客客气气待她。
没想到黄馨抱着胸,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好些不,好了就跟我走吧,你本身基础就差,还敢再多养几天伤呢?到时候出去了别给我们不老峰丢脸!”
他挠挠头笑道:“刚才师妹来之前我就刚开始修炼,幻基受到创伤,修补后有了见效,谢过师妹的挂念!”
“谁挂念你了”黄馨吐了吐舌头,进屋子里转了一圈,扫视过每个物件,又看向整理好的炕头,惊讶地说:“原来,你这没爹娘的孩子还能自己打扫房间呢!”
他挠着头答道:“正是因为没爹疼没娘爱才会打扫的”
她一脸不屑地说:“说得好像我不会一样,我不仅会,还比你打扫得要好!”
黄馨摸起来架子上的剑,很快收回手,转身走到江小天面前,双手抓着他的左臂晃了晃,又松开手抬头看着他问:“能走不?我可没功夫和你闲聊,爹爹说要你伤好点后得去见他,我这才来叫你了,不然的话你这地方我还不愿意来呢!”
见他点点头,黄馨一笑转身走出房间,留下句话:“快走吧,没曾想你看似瘦弱,居然还能抗下来我爹爹的一巴掌呢,这可真是有趣!”
他一时间不解这句话的意味,看向架子上的剑,便取下来走出门,临走前他看了眼怀里的小黄,无奈地笑了笑,这蛇也真是帮大忙了。
走过石径,午后的阳光很微弱,太山派弟子的道袍比较简洁,棉絮衣袍不显得臃肿,他穿在身上很舒服,这些体面都是有幻力隔绝了寒气才能维持。
他悄悄走进前院,看到房檐一角挂着只惊鸟铃,随风轻轻地摆动,铃舌摆动的幅度远比铃身要大,悦耳的声音不时从头顶上传来,听后心里一片空洁。当看到正堂内座上的师父,江小天的心又乱了,进屋时都让门槛绊了一跤。
师父见到他仍是面无表情,师娘笑吟吟的,这些天里可口的饭菜全是她亲手做的,一想到这里江小天不由得咽口唾沫。
师兄们都已站在座椅后,欣喜的目光下他的心仿佛有了依靠,便大大方方走到师父面前跪下,挺起上身说:“弟子江小天见过师父师娘!”
黄冉宇大手一摆说:“起身吧!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不老峰的弟子,我需为你提供衣食居处,授你教内法术,也应当为人师表,刚正不阿”
他目光一冷,看着跪在地上的江小天,缓声说道:“身为弟子,你更需要尊师重道,唯师命可遵照,勤于律己,宽于律人,掌握道家奇术加以自我贯通,才能不负为师的教诲”
江小天一拜,恭敬地说道:“弟子悉数遵照”
黄冉宇听后微微笑道:“在徒太山内你是我不老峰一脉的弟子,不必顾及其它峰门人的脸面,但凡有欺辱我不老峰一脉门人的言谈举止,必须出面制止,学艺不精我不怪你,逢人唯唯诺诺、不认宗门的白眼狼我黄某人是恨之入骨!”
他听后心中慌张,似乎师父被弟子欺骗过,这就更要求他不能在生活中做出一点点不恭的事,否则会遭受更大的惩罚。
脸还是有些痛,江小天清楚自己这副猪头模样太过滑稽,从师父身旁师妹的脸上就可以看出来。
他再拜后说:“弟子在此前,曾遇有高人指点,赠予弟子此剑”
他把剑端起来,师娘从他手中接过后,递到师父面前。
见师父的面色凝重,江小天在他的目光中想看出些端倪,嘴上接着说:“我来徒太山前虽是主家的奴仆,但主家待我如同家人,他们的恩情小天不会忘记,然而山贼凶悍,贪图金财,为逼迫主家交出全部家产,竟一口气杀了全家男女老少十三口人,只剩钱主,但他不甘苟活,撞树而死,我在此前去打水问路,回来后见到惨状悲痛欲绝,前去报仇雪恨,然而不敌贼人,重伤后被刻在额头上三个耻辱性的伤疤,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他缓缓吐出口气,加重了语气:“伤势过重导致境界下跌,今境界虽低,小天在师父师娘的教导下,假以时日必然会走上修行的正轨,最后能让师父师娘真正接纳我这个徒弟!”
站着的师兄们赞许地点头,师娘笑着说:“哪里呢,你早已被我们接纳了,不老峰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是啊小天,我们已经把你当亲兄弟了!”
与师兄们对视过后,他本就激动的心情更是难以抑制。
师父收回剑摩挲着剑鞘,冷冷说道:“剑是好剑,剑鞘则是粗制滥造的赝品,驴唇不对马嘴,你的意思我清楚,只是你的外在太过可笑,如此的大言不辞,我座下弟子容不得这类花言巧语的货色!我只希望你们能有个弟子样儿,除此之外别无要求,你们的潜质如此,我也不敢再有所想法了!”
师父站起身后,扫视着弟子们,看他们都是垂下头不敢看他的目光,哼一声又是摆着个脸朝正堂外走去。师娘见他远去,连忙扶起江小天,朝其他人笑道:“哎呀,小天总算是我们不老峰的一员了!诸位鼓掌欢迎!”
师兄们呱唧呱唧了一阵,趁师娘还在,江小天便问:“师父他何时愿教我法术,师娘,我感觉伤势已经痊愈大半,况且修炼幻术能在体内修炼,也并不用肢体去活动,能否早些传我幻法?”
师娘笑眯眯地说:“怎么,这三两天也等不了?”
他想了想说:“等不了”
张大实走过来,把他从师娘跟前拉走,他还想转身,却见三师兄把他架起来,朝外面走去,张大实边走边说:“道家幻术那哪是寻常幻术可比的,肉体不强健难有造诣,你快快歇息,养好伤了有的是你干的活,别急嘛!”
李大书朝师娘和师妹道了别,也跑过来笑着说:“山后面的松树林,你见到过没,话说咱们这不老峰奇异的很,你把那些松树砍倒后只留下树桩,不出半年时间树又蹭蹭长了出来,整个山岭的树成千上万,到时候小师弟可有的砍了!”
江小天一听是砍树兴致顿时提不上来,独自一人坐在床上后,听他们说笑声远去,望着房间里的各类物件发呆,他这两天已经烦透了,连身上的幻法都难以修炼,毕竟三十二相的心境要求心静。
思来想去更是烦躁,他只得掏出怀里的小黄,看到它呼呼大睡,若不是此时御剑不成,他还能再去见小灰一面,便抚摸着小黄的脑袋,发出一阵对命运的嗟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