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一连几天没理他,这两天里,江小天为了打发时日,在有限的条件下做了几道菜。他自以为还凑合,想为不老峰的所有人掌勺,师兄们尝了几口后都是劝他断了这个念头。
至于为何大师兄也讲不出来,二师兄把折扇一合拍在掌心,拿着中午的剩饭与之比对,有理有据地说:“师娘做的饭虽算不上珍馐,但在师父看来那就是最好的,毕竟里面倾注了感情,小师弟还是不要掺和这些事,怕是他知道了又会生气”
王大虫听到又这个字时笑容已经僵硬,江小天也看出来了,师兄们也是被师父训斥过不少次,都怕的不得了。
他也几乎从未见到师妹与师兄们打交道,趁他们还闲着便问原因,大师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又夹起来吃菜,笑着说:“熬的稀饭里南瓜很老,吃起来很甜,虽然美味,可吃馍的话不光需要稀饭,还需要辣白菜调味,师父师娘对师妹够好的了,我们仨最小的也有三十多了,在这里谁都把她当孩子来宠,可你年轻,所以她觉得能和你当个伙伴,自然就天天粘着你了”
王大虫咽下菜说:“算,我还不年轻?天天玩着小虫子小玩意,那不也没和她打好关系”
李大书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见有些失态,咳嗽两声又笑道:“师弟,话说你也是真有意思,斗个蛐蛐都非要争个胜负,人家当时还那么小,你就把人家整哭,怪不得让女孩子讨厌呢!”
被这样一说,这个三十多岁的人脸瞬间涨红,咬紧牙关争辩道:“那不是尊重人家嘛,我认为唯有全力以赴才是对师妹最大的尊重,你看看你们本就宠着她,说要当人家的朋友却还是那个师兄样儿,一点都不像朋友!”
大师兄一脸老气横秋地说:“不争了,说到底我们都老了,不知现在的小姑娘在想什么,还好有了小天”
师兄们此时意见都一致,仿佛把改变的希望都托付在他身上。
江小天此时也叹口气,他不想让师兄们失望,但一想自己不该和异性走的太近,只好实话实说:“我前两天也把她气着了,之后她就再也没理过我,这件事原因不在她,是因为我太没用了”
三只手几乎同时放在他肩膀上,江小天一看是师兄们在安慰他,脸上露出笑容,改口说没事,来日一定去给师妹道个歉。
大师兄撤下碗碟开始洗碗,二师兄摇着折扇,嘴上说道:“咱哥四个的立场不对,所以师兄妹的情谊难以实现,至于为何,不如去其他女子身上寻找答案,话说大虫和小天,你们何时去紫霞峰寻个良人回来,也好给咱不老峰添丁?”
江小天起身后,前脚还没踏出门,转过身疑惑地问:“紫霞峰有女弟子?”
二师兄见他停下来对此事有兴趣,连忙添油加醋一番:“全是女弟子呢!个个美若天仙,沉鱼落雁一般,小天,不如我带你去看看!”
王大虫把他拉到一边悄声说:“小天,别信你二师兄,他上次让姑娘家甩了,然后等着看咱几个的笑话呢”
“小天!”大师兄也不洗碗了,三步做两步赶来,笑眯眯地问他:“话说你心仪的那位,若是真取不了人家的欢心,不如把目光收回来,师兄我给你介绍”
江小天拒绝了师兄的好意,这两日太过清闲,刚刚谈话的一会工夫,他莫名其妙达到了三十二相的心相,因为幻基空间中那个凸显的平面已经有了镜子的雏形,甚至在边缘处棱角分明。
怕师兄们看出幻基的异常,他只能一边应付一边掩盖幻基,等回到房间的时候,他已是浑身冒汗,因为这几天他根本没有尝试再去修炼幻术,一度将幻力平息下去。
幻力的修炼几乎完全是主观而动,顺水行舟的效果太过微乎其微,而境界的突破,即使是第一阶且幻力充沛,也需要不小的意念力。至于诱发的原因他似乎也清楚了,之所以没在火锅店突破,是因为面对那么多人他努力克制,而今天与师兄们闲聊,想起那时的场面怒意大增,一时疏忽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当他想自散幻基时,却发现幻力中附带着一缕微弱的金光,他忽然想到岩石曾施展过这样的幻力,可能就是佛门的造化之力。动用天地能量会引起师父他们的注意,江小天连忙停止了这样的举动,决定去后山上走走,寻一处僻静地方再解决。
他一心急把右手挥了一下,立马痛得前身靠在桌子上,缓了一会,他仰头望着天花板说:“太荒谬了,当时就抱着看一看的心态,没想到如此棘手”
门被啪的一下推开,见是师妹,他连忙起身把那日的事道个歉,没想到师妹只留下句话就跑出门了:“哼,我爹找你!在房子后面的松林里”
师父要干什么?江小天第一时间想到他暴露了,随后一想也不应该,如果是真的那让女儿带话,这不太危险了?他只能放平心态去看看,这样疑神疑鬼怕是会让师父加重怀疑。
不知何时屋外又下起了小雪,几串足迹交融到一起,在大门外又分道扬镳,他跟着的足迹显然是新的,刚走进松树林就望到师父站在树下面哈着热气。
见师父似乎在闭目养神,江小天蹑手蹑脚靠近他,却一脚踩在根树枝上,停下脚步后见师父没醒,就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师父在雪中的身影有些模糊,江小天揉着眼睛想看清楚,只听他突然开口问:“你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江小天以为师父要对他嘘寒问暖,满心欢喜地回答:“比以前好多了,师娘师妹、师兄们都待我很好,哦,还有师父”
“哼!”黄冉宇对他的话相当不满,严肃起来说:“那是因为你这样的人无家可归住哪里都是可以的,而他们也只能和你相处,倘若我不老峰的门人稍稍多些,有五六十个,你看他们还有心思理你嘛!”
他很想反驳,随后只觉得脸皮上发烫,就嘿嘿笑着说:“那是当然,所以弟子来就是为了咱不老峰壮大门户,您好早日忘了弟子这等糟粕”
对他这样的油嘴滑舌,黄冉宇哼了一声也没再冷嘲下去,淡淡说道:“自今日起,本座开始传授于你九宫八卦真经,在这之前你需要切记,做任何事都需要门槛,更别说修炼贵为小神术的九宫八卦真经,门槛一定要有,而且要高,这一高则是为了杜绝那些没有天赋的人,也是为了阻挡那些三心两意没有恒心的人”
他最后又问了一句:“你是这种人吗?”
“弟子认为弟子不是”
“哼哼,你认为?”黄冉宇一回头,头上的雪都被甩出去,江小天看来,他这体型做什么动作都相当滑稽。
黄冉宇走到他跟前,瞪着他说:“我以为,别人都以为,你就是前者,这就是事实!你还能怎么做呢?就一心坚持己见?”
江小天依旧不改其心:“对,还有勤奋努力,争得早日进步,直到我满意的那一步,如此,即使别人再如何评价我,我认为我已经成功了”
黄冉宇点点头,刚想拍肚子又缩回手,掩饰窘迫便咳嗽两声,问:“带剑了没?”
江小天哗一声拔出剑,黄冉宇命令道:“递过来!”
把剑握在手里,黄冉宇觉得这把剑很有分量,似乎有百斤重,可徒弟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拿长剑来防身只会过度消耗体力,剑在徒弟的手里实则无用。
他便把剑丢到地上,背过身厉声说道:“把剑捡起来,你挥一下试试!”
江小天持剑随手挥了两下,他用起来之前跟雨笙练过的近身搏击术,加之舞剑来混淆视听,引得师父回过头来。
他一时惊诧,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直至江小天的招式乱了下来,才放心地说:“没想到你也不似夸大其谈,还真有两下,但也只有两下”
黄冉宇把手背在身后,仰着头说:“这样也省劲许多,剑你用过一段时间,也知道它是保命的手段,但在我太山派需要你将之前的三脚猫功夫全部舍弃,否则你无法尽心尽力去修炼本门的幻法,无法修炼幻法,你就永远不是一个真正的太山派弟子”
江小天收回剑后,恭敬地说:“徒儿知道了,徒儿早已苦于拳脚的束缚,听说真正的幻术远不同于寻常的舞刀弄剑,讲究一个幻力与刀剑的协调,这样能真正施展出两者的威力,徒儿相信自己定会掌握”
黄冉宇听后冷冷说道:“希望你手上功夫和嘴上功夫一样强!”
他走到一处空地,脚下一踏,地面上的积雪被一阵强风卷飞到别处,而天上的雪花也被他隔绝在外,二人站在一片干草地里。
“接下的招式,本座只演示一次”
只见他手臂一抬,手中突然多出一条细长的树枝,又一抖树皮脱落,成了一根光滑笔直的木棒。长棒在他手中打了个旋,又猛地定住,朝地上一戳又一提,崩开一小片黄土。长棒在地上一划,横扫起黄土后突然他手掌一按,咚一声地面也颤了颤,忽地黄冉宇的身影消失在尘土中。
只见那根长棒依旧挺立,他肥胖的身体却相当灵活,借助树枝的柔韧性,居然用手提起一端踩在了上面,然而无法平衡,人和长棒旋转中,无数枯黄的草叶也随之腾飞起来。
江小天未见师父使出幻力,这身真功夫令他鼓掌称赞,只听咔嚓一声,这胖子终于把树枝踩断,落在地上时肚皮还抖了几下,甚是可笑。
黄冉宇像是经历了平常的事,挺直腰杆拍几下衣服说:“刚才的招式给本座死死记住,我这几下你学会没?”
江小天脑子里重复闪过刚才的动作,怕师父又骂他废物,提高了嗓音说道:“弟子完全记下来了,至于能否一遍顺过来,弟子还需要尝试一下”
黄冉宇对他的回答不甚满意,用手比了一比说:“本座不管你找多粗的松树,最少两寸,用刚才那一式把它的树根暴露出来再斩断,等树后倒下后赤手空拳用幻力震断树干,力道要把握好,否则一时间你难以充分调动幻力,这一套招式若不能行云流水则会功亏一篑”
“教你这招式,也不过是便于你用剑劈砍松树,本座看你这剑有一定的灵性,想必砍些硬木头同样不在话下,那就从今日起,一日三颗松木,无论粗细各分十段运到柴房里,何时能达到这个水准,我太山派九宫八卦真经的第一层就可传授给你”
他说罢打着哈欠,朝大院走去。
望着师父离去的身影,江小天一时间对这种不明不白的交代起了疑心,他没把黄冉宇当成真正的师父。他认可的,到底来说宋逸民算一位,鬼师或许也可以,吴大广只可以说是一位真诚的导师,但这个胖子,到目前为止还没看出来半点师父的样子,对弟子态度傲慢,对内人和女儿同样是大男子作风,江小天根本不知道师娘怎么眼瞎看得上这个死胖子的。
江小天在对他的鄙夷中,先看清了自己的经历,他不再多想,提起剑挥了两下,然而右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可不惯着右臂,只觉得是它受伤拖了自己后腿,便紧紧握住剑柄。额头上青筋暴起,最后他还是没撑住,手背却像是抽筋一般,剑脱手掉落在地上。
他扪心自问:都已经过去了十多天,我是不是忘了好多事了?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为何而来,却为这些无聊的人和事而多虑,右手使不了剑,左手难道不可以吗?
他望着地上的剑,本想以心念催动,却发现两者之间的联系随着他境界下滑也变得细如蛛丝,只能蹲下去捡起剑。
“怕是施展不了幻技,唯有蛮力可以一试”
他朝着一处看似不过三寸粗的小树走去,一剑朝着地上刺去,却偏离了方向,左手没多大力气,天寒地冻,剑也没能刺入黄土中。
“裂地诀,裂地诀,裂地诀!”暴躁地吼了几声,幻术所形成的渺小变化落到土地上,只有几个土块变得皲裂。江小天却以为有效,双手握剑一顿连砍带划,只抠出一小片地皮,连树根的影子都没见着。显然黄冉宇演示的招式第一步他便用不了,只能另辟蹊径。
如今野草赋和金刚佛法于他而言无用,只能重拾最初的低级幻技,江小天还是不得不承认,适用于崩开土地(如今用于刨土)的只有裂地诀一式。右臂的衣服上重新被血液染红,他望着自己造成的破坏,都不如拿起铁锹把树刨出来。
江小天经过一番思索,还是选择用最愚蠢的方法开始,他将仅有的幻力全部加持在长剑上,这柄百斤重的剑终于有了威力,几道半寸深的划痕虽然不准,小树的根脉已经能看出来不少。
竭力挥动着左臂,他突然发觉手指间有水珠滑过,往下一看,看来伤口又被先前那几下撕开了,他不气馁,等到实在无法调动幻力时才停手。他望着不知多少划痕形成的小坑,小树的所有根脉全部显露出来,如今只需要他有足够强劲的幻力把树根与树干分离,就已经有了成效。
江小天心中欢悦,似乎顾不上任何事,又埋下头将左手放在剑柄上,用力抵着,借助身体的重力,只见小树有了倾斜,他心中默念:哪怕没能成功,我还要尝试千遍百遍,痛又算得了什么,我只想变强!
幻力无法作用于他的身体,两者不相适应,所以从手心传来的痛觉如此清晰,江小天感受着体内的幻力,本是构建心镜的幻力也飞速而去,当那点造化之力没受控制飞出体外时,长剑突然插进黄土中,江小天依旧在闭目聚力,直至他倒在地上,眼中天昏地暗,心脏也在飞速跳动。显然他的心脏在一次次摧残中也丧失了耐心,这次并不打算放过他,而是以怨报怨,同样选择更强有力的反击。
江小天在寒冷中当即是快昏死过去,可他怕自己会草草结束,心里还有份执念让他不愿离去。
“还不错,原来这等造化之力,除佛法大明录以外还有别的法术能够拥有!”
江小天听到声音,还是强撑着上身望了一眼,见是鬼师,他躺下后嗯了一声,也没了动静。
鬼师走到他身边,为他处理右臂上的伤口,又解下身上的长袍将他的身体裹好。他望着近处已经被砍去树根的小树,捻着碎根,发现即使这点根须也要一定的幻力去破碎。
鬼师开始对松树有了兴趣,当他把手贴在树干上时,感知到其中蕴含的幻力成分极高,同样是些不可利用的幻力,却能成为一种静态的能量,这与凡间的热能却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研究过幻力的本质,似乎面对凡间各种的能量都有很好的匹配性,却在一棵树上将热能表现得极为突出。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从他口中说出:“科学,在这里不会试用的,人间救不了幻世,唯有幻世人可以自救,而不是任一些人毁灭它”
他回头看向江小天时,后者喘息声越发急躁,令他不得不前去查看,切脉时脉象紊乱。再贴到胸口时,鬼师终于明白徒儿为何会出现一些脱离他认知的情况,原来他的心病又复发了。这段时间里,他不清楚徒儿遭受过多大的苦痛,又要自降身段被人看轻辱骂,即使提前告诉他怒象神的镇邪之力可以随时撤去,他还能当一个少年强者,但徒儿还是死撑着,就拼了命死撑着。
为了所谓天才的名头,为了奇珍异宝,拼命还可以理解,鬼师此时更当他是个疯子,如此年华,却为了一点点没有回报的磨砺而不顾及后果,这是多荒唐。鬼师回顾一生,在他的修行路上从未有过这样莽撞的举动。
他虽嘴上咒骂了两句,手中却摸出一颗棕褐色的药丸,这颗看似平常的药丸,事实上耗费他三天时间在族内藏宝阁中寻找,结合十八味对症药材熬炼九日而成,定能起到一定的功效。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缕清水,在他的幻力化火下成为滚烫的热水,又在冷风吹拂下变得温热。鬼师饮一口水,觉得温度恰好,扶起他后,将药丸塞入他的口中,又让他缓缓饮下温水。
看江小天的眉目逐渐松展,鬼师放心下来,甚至语气里都多了几分笑意:“服下吾这静心丹后,也许你的病症会好转些,下次别这么莽撞了”
等了许久后,江小天依旧不醒,鬼师起身后发现雪早已停了,没有半点温度的太阳也露出来,已经日近正午。他起身见四下无人,回头看到徒儿,怨愤地说:“江曰午,没有下次,这丹药可不好弄,你要是不顾自身安危,吾更不会替你担忧!”
他见一位衣着鲜丽的姑娘朝这边跑来,连忙收了长袍,披上后消失在树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