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陨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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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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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峰正堂 师兄妹几个商议好,编了个自以为恰当的理由就走进大门。面对正襟危坐的师父,众人是启齿难言,只好把目光都落在江小天身上,他也清楚再恰当的理由也站不住脚,只把见证古树与寒冰交战的经历说了出来。当时打得天昏地暗,他们在几里外都不得不前去查看,怕古树伤人,才来告诉师父。 黄冉宇面无表情地听完后,见他退到一边,又见其他弟子不敢做声,也似乎清楚了他们的来意,摸着满是胡茬的下巴说:“你们心中那点小九九我还不清楚吗?咱不老峰甚至太山派,宝阶以上的法器少之又少,面对其他宗门特别是三大正派,本就幻法不如人家的,又在法器上占据劣势,比试时只能凭境界强压人家一头,否则难以取胜,但古树害人的传闻我从未听说过,它是妖还是灵,先得前去好生分辨一下,有我在,你们也可以跟过去,就当这是一场历练” 他们听后一阵欢呼喝彩,见师娘来了,七嘴八舌把事情同样告诉她。 田倩听后却有些不自在,但她还是笑起来,众人当她理解,就抓紧时间去收拾东西。 她唯独留下江小天和女儿,黄冉宇沉思着,听内人千叮万嘱他们要量力而行,万不可意气用事。 江小天当即答应师娘,见师父投来的目光,他心中发凉,看师妹同样紧张,但也只咳嗽了一声没说什么。 师父见弟子们来了,却走过去合上了门,正堂里只留下他们四人,他不紧不慢走到座位前,转身后却变了脸色,笑眯眯地说:“小天” 江小天跪在地上倾听,抱拳说道:“师父,我在听” 相比师父询问古树的实情,这个问题更让他恐慌:“你还能留在不老峰多久?” 黄馨大吃一惊,她走上前打岔:“爹,您不是早就清楚吗,小天他无处可去,他永远都是咱不老峰的人” 见爹爹摇了摇头,她憋红了脸,抬高声音说道:“我也听过他的过往,他还有个妻子,可那女子都让妖人抓去了,她什么结果大家都很清楚!小天就是要出去报仇雪恨,那他也是咱不老峰的人” 田倩却呵斥了她:“馨儿,别多话!” 江小天缓缓神,见师父脸色不好,他以为因棒槌的事被怀疑,只能编造一个半真半假的借口:“弟子确实是要走的,但至少是一年多后再走” 黄冉宇端坐在木座上,审讯犯人一般震声喝道:“何事?你何时有个妻子?这些事为何隐瞒本座!” 高度紧张下,他的思维已经错乱,江小天拿拳头狠狠捶了几下头,脑袋上那种痛的感觉扩散消失后,他借着发懵的头缓声说道:“弟子的往事很乱,一时讲不清楚,弟子并不是孤儿,还有个母亲和妻子,她们一个被贼人杀掉,一个被妖人掳走,她们受到这样的对待,缘由也不明不白,因此弟子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他万分激昂的情绪突然冷落下来,像是拼了命奔跑的人被一座突然落下的大山压得喘不过气,声音如泣如诉,却能听得出其中的悲壮:“幻世中实力为尊,弟子受到这样的屈辱只能饮气吞声,因为受到了妖人邪咒的压制,弟子实力暴跌,太山派的九宫八卦真经是道家奇术,能克制邪术,所以弟子只能编个凄惨的身世,来博得各脉首座的同情,是师父愿意收下弟子,小天于此,感激不尽” 他叩拜后又说:“因为要去找妖人寻仇,弟子到时想在表面上与不老峰划清界限,以免为大家引来祸端,还想做一件无可容忍的事,让太山派把弟子除名,否则,弟子这一身幻法太招摇过市了,到时报仇不成,反被杀死,也会让宗门多多少少受到影响的” 黄冉宇听到开头就已经头疼难耐,等他讲完后却腾出空说:“你的最后一句话,再说一遍” 江小天一愣,坚定地说:“弟子绝不会暴露太山派法术,待弟子重回巅峰的实力,必然能斩杀妖人!” 黄冉宇抓着扶手撑着站起来,双目无神,仰头望着呈八卦型的藻井喃喃道:“报仇不成,有辱宗门” 正堂里寂静了许久,黄馨求助般望着娘亲,见她躲开了目光,又看向爹爹,被他同样置之不理。 她才知道江小天这番感人的话却是得了个坏结果,还没走出去,却见爹爹冷笑了两声,他一句震怒的话响彻在正堂中: “你真是我的好徒儿啊!” 黄冉宇说罢走下台阶,听不到脚步声,却来到门前一把拉开了门,见弟子们都聚在门口,他们没来得及躲远,见是师父,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黄冉宇回头指向跪着的江小天,厌恶的语气如此震耳:“你们都听到了吧,他还知道做的事有辱宗门!他居然口口声声说把太山派当做自己的门派,居然还为我们考虑,说到底,他江小天只是来这里偷学法术,只是为一己之私罢了!反而置我不老峰所有人的性命于不顾,你们一个个当师兄的,当师妹的,整日嘻嘻哈哈谈笑风生,却不知身边居然多了个狼心狗行之辈,报恩不报却妄图给予你们致命一击!” 江小天跪着转身,朝这边大声辩解:“师父,我不是的!小天是真心把不老峰的大家当做家人,但家仇大过于天,小天若不去报,恐怕那妖人只会逍遥在外,让天下更多的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了!即使小天不能胜过他,也只愿舍身成仁,安心赴死,与家人共聚黄泉之下,此事至此,无可奈何,而非小天不懂得知恩图报,小天不是师父眼中的白眼狼” 黄冉宇丝毫没有被他的话感动,指点着他说道:“你们听到了吧!他心存仇恨,只想着舍身成仁!你们又被他看成了什么人!” 见师兄们丧气似的点了点头,江小天的喉咙里像是卡了根毒刺,他一咽唾沫觉得痛得要命,说不出话来,只能看师兄们绝望地看着地面,外面刺眼的阳光也没能把他们的面色照亮,好像他们的面容本就晦暗无光。 “好一个白眼狼!好一个吕洞宾遇见的狗!江小天,你这番说辞,句句都是忠义孝廉,偏偏忘了我太山派是怎么处置别有用心的弟子了!” 师父也不再多话,大手一挥喝道:“张大实,拿星谒剑来!” 黄馨听后跑过去,扑腾一声跪在地上,抱住爹爹的腿哭着喊道:“爹,你饶了小天吧,他这样有情有义的人,馨儿虽恨他已经娶妻,听到实情后却是倾心拜倒在他的赤诚之心下,倘若我太山派要处罚这样的人,那我们算什么正派!” 黄冉宇见她先来求情,真的是气急败坏,已经开始四下看星谒剑放在何处,田倩几步跑过去掰开女儿的手腕,又把她拖到一边说:“馨儿,你别说这样的话,只会火上浇油,跟娘走,快!” 说罢眼神一示意,张大实与李大书架起她离去,等到哭声越来越远,黄冉宇望着王大虫,这个他从来都看不起的弟子,竟壮着胆子跪在地上,默默替江小天求情。 黄冉宇也不愿杀了江小天,明明对他抱着最大的希望,这个弟子说话却不知分寸,明明三两句可以糊弄过去,偏偏说出最不可开脱的原因。黄冉宇只能为他的行为定性,秉公灭私,否则,不老峰的门规怕是要乱了。 他沉住气,低沉的话语中,几次停顿也带着几声叹息:“如果你修得幻法,学成后不能为我太山派所用,那与窃取有何两样?言多必失,祸从口出,我希望你懂得这个道理,千万不要以为,道德可以是一切行为的借口,那要门规戒律干什么?毁就毁在你没有把太山派的规矩真正记下来,也罢,如你所愿,黄泉之下亲人相聚,可是偏偏要我去手刃你,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 江小天义愤填膺,听不进去半点话,也不求饶也不跪地,反而提起腰杆,像是决斗前行的抱拳礼,冷冷说道:“放弟子一条生路!弟子就是死,也要与那妖人决斗,不然,弟子死在此地化作厉鬼,怨气难散,就怕您到时候疑神疑鬼,别忘了,多行不义必自毙!” 师父丝毫不怕,指着正堂里各式的道家法器,冷笑道:“怨气?天下不公平的事多了,有怨气的人更多了,实力尚在,就是鬼遇到强者也得绕道而行,因为强者堪比神明!鬼神之说只是驭民之术,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他没有回答,黄冉宇看向王大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骂道:“老三,我想你也是糊涂了,觉得在这里十多年倦了?疲了?居然为一个外人求情?若是你现在起身,我还可以念及与你多年的师徒情,不怪罪于你” 见他默默跪着,黄冉宇望着已是面若土灰的江小天,他犹豫了片刻便决定痛下杀手。他转身等剑,却看到一脸梨花带雨的女儿不顾仪态,从院子的一角奔来,跪下后用身体挡住江小天,苦苦哀求。跟着她跑来的老大和老二也没取来星谒剑,反倒是都跪在地上为江小天求情。 “你们,你们怕是反了!” 黄冉宇似乎早料到会是这样,他只是试探一下江小天的来路,虽然可能仍旧被欺骗,这次的理由也大差不差了,起码他认为江小天来此地不是图谋不轨。 他厉声询问:“江小天,你死之前好好看看,因为你一人要害死这里多少人?你还敢说自己能与不老峰划清界限,恐怕到时传来你丧命的噩耗,他们得有多痛苦?” 江小天真信了师父的话,昏头昏脑地说:“即使如此,弟子依然要报仇,这是弟子该做的事,也正是因为弟子懂些为人不可或缺的东西,他们才会念及弟子,弟子若是不仁不义,反而早已死在师父的手中,师兄师妹他们也只会拍手叫好,而不是现在这…” 没想到他先吃到的,是师妹的耳光,被她扇倒在地上,江小天听她唇齿清晰说道:“你别说了,我黄馨不是图你这个!我就是舍不得你江小天,你又是血海深仇大仇未报,可想过我离开你会怎样吗?我还不如去死!” “住嘴!”黄冉宇伸出手掌,望着泪流满面的女儿,他没想过平日里规规矩矩的女儿,竟有一天当众说出这样毫无廉耻的话来,他更没想过女儿已经把心放在这个入门半年的弟子身上。因为在他眼中,女儿和江小天关系冷淡,故意让他搬到院子的一角,却不曾想自己十三岁的女儿被江小天这头畜牲惦记。黄冉宇虽然把江小天当做家人,却还是心存芥蒂,不忘这个弟子始终是个外人。 他大为震惊,看着女儿的脸再问了一遍:“你、你敢再说一遍?!” 田倩慌忙跑来,失神的她动作慢了一步,只能看着女儿用一种嘹亮到异乎寻常且满含自豪的声音喊道:“我黄馨,永远喜欢江小天!” 这段颇具挑衅他尊威的话,瞬间让黄冉宇心中的怒火爆燃起来,他没管住手,一巴掌朝女儿脸上打去,却看到一个身影闪过来挡下这一掌,黄冉宇心中痛苦不堪,他已是想到这是妻子,但存些侥幸没打到女儿,否则后果会更严重。 望着地上口吐鲜血的妻子,黄冉宇终于是崩溃大哭,他挥舞着双手让弟子们把她抬回房间。黄冉宇知道他留了分寸,却装出一副惶恐至极的模样,把弟子们轰出去,盘坐在床上开始为妻子护住幻基,直到黄昏,二人心照不宣,依旧演戏。 当张大实为他们送去晚饭,师父终于打开了门,却让他告诉师弟们对此事守口如瓶,否则门规处置。 江小天躲回到了老房间,他听大师兄隔着门说师娘的伤势有了好转,终于放下心来,打开门把竹箪提到房间里。吃着晚饭,他回想着今日里每个人的作态,到底哪几个人是真心的呢? 想来想去,三师兄和师妹,他敢肯定这二人是真心的,师父也是强撑的,一副怒火冲天的模样,也就是找个台阶下,没想到用力过猛反而是自讨苦吃。 经历了这样的闹剧,恐怕任何人都不敢对他的来路起疑心了,这联系着不老峰所有人心中的痛,但凡哪个外人来对他指指点点,那真是作法自毙。 他越发觉得师父做事古怪,到底是刻意在帮他还是无心之举,江小天叹了口气,师妹今天做事太夸张了,恐怕他再也不能安静了。师娘今后恐怕也会避开他的,他也看清了师父的脸面,就是真说把他当亲人,那也是个随时可抛弃的外人。不老峰这样半独裁的地方,他就是蹦的再高,没有外界的干扰,随时能被师父他们一脚踩下去。 江小天庆幸自己没死,他可怜师妹这样的女孩,到底她是情从何起呢?或许黑泥潭那时,上百次的死亡与肉体接触,这比寻常的生死遭遇更让人铭心刻骨,他心中没有半点不洁的念头,可换作师妹这样的小姑娘,她怎会轻易忘掉呢?在父母的庇护下,她从小到大的生活应该是一片阳光,哪知出去玩时却被他驱使,经历了惊心动魄的遭遇,这段孽缘,说到底是因他而起的。 他有些后悔,正想着如何弥补过错,却突然觉得帮一个孤零零爱着他的外人就是背叛了雨笙。可难道他与一个人厮守终生,又出现一个爱他的人,他为了妻子难道就要以怨报德吗? 但若不这样的话,后者又可能会喧宾夺主,他不拒绝不也是对妻子的以怨报德吗? 这种关系错乱的爱情放在他面前,始终是让他很头疼的事,因为他想做个好人,不想辜负每个人,却又太难太难。 剩下的饭许久没动已经凉了,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突然想学父亲抽根烟来缓解烦恼,也想喝酒一醉方休。这种感情就如他的心跳,一个贴合内心的人可以维持生命,多一个却会导致心跳紊乱,会逼死他的。 所以他决定去劝劝师妹,不是因为她的感情廉价天真愚蠢,是因为他已经娶妻,心已经给予别人了,能回答她的只有不会改变的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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