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换军装坚走新路绝旧谊
清平乐:
三年争斗,岁岁血沾袖。占县夺城凄惨透,枉自鏖兵心瘦。北平城外受编,难知沧海桑田。坚走人间正道,绝情常自怀惭。
话说一九四九年一月二十六日,农历腊月二十八日,投诚起义军奉命刀进鞘,枪上衣,开出北平。沿途正遇人民解放军的队伍进城。投诚起义军无精打采,人民解放军兴高采烈。这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解放军的伟大胜利;也是国民党十几万部队生命的幸运;也是为保存北平这一千年古都文化古迹,人民解放军的领袖们与傅作义将军共同谱写而成的壮丽诗篇。将永远载入史册。
却说62团自大洪门一路行军来到了顺义县西边的一个大镇子上,名曰海洪镇。人民解放军提前搬了出去,给我们腾好了房子。果然,在安顿好以后,营部派人到各连、排清点人数。结果,全营除机枪连3排排长石富庭一人因塔山战役前请了病假未归队缺席外,其它不缺员。我一阵庆幸,在东直门时,得亏没有答应纪英旺的请求。
一月二十九日(农历正月初一),早饭后,连长祝庆桢通知各排:“全连集合,不带武器。”全连迅速站好队。一名老解放军的团参谋长在团部副官和营长张干的陪同下来给投诚起义官兵拜年。祝庆桢喊了“立正”口令后,跑步到那位参谋长面前道:“报告首长,机枪1连集合完毕。请检阅训示。”
那位参谋长走向前微笑道:“同志们新年好!我来给同志们拜年。”说完,他举手向全连敬礼。他接着讲道:“同志们,过去,我们是敌人。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欢迎同志们站到人民解放军的行列里来。”
听了那参谋长的讲话,心里有了一阵温暖感。想起在国民党队伍里,过年时,军官们从没给士兵拜过年,尽管他们也爱士兵。
元宵节的前一天,又是早饭后,寒风凌厉,我接到通知“去连部”。我迅速来到连部,见2排长张平三已到。3排的临时排长翟一田尚未到。不一会儿,翟一田到。相互打过招呼后,连长祝庆桢从里屋走出来,一脸沉重,见了我们不打招呼,这是他的习惯。三位排长站在他的面前。他依旧戴着青天白日大圆帽,紧绷着脸问道:“这些天部队的情绪怎样?有没有闹事的?”
我因排里有田培光、纪英旺情绪不稳定,没有及时回答。翟一田抢先答:“连长,3排没问题,很正常。”
祝庆桢又问:“生活怎样,弟兄都吃得饱吗?”
我看了看张平三,见他一直不语,我先回答:“生活好,大家吃得饱。”
祝庆桢道:“好,在这兵随将转的关键时候,我们的思想先要转过弯来。军人嘛,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告诉你们,今天换军装,注意士兵们的情绪,巩固好部队,不要出乱子。好,现在你们回去,命你们的弟兄们,不,让同志们到外面集合,整好队形,不要让老共军看我们的笑话。”
出了连部,边走边想,祝连长今天虽然表情严肃,但话语是从未有过的温和。仍然显出军人气质。
各排谁也不许带枪,空着手站好了队形,等候着。不一会,只见两名老解放军喜笑颜开地推着两辆装满军服的小车,后面跟着一位解放军军官来到我们的面前。大家定晴细看,那名军官就是营长张干,他已经换了军装。张干扫视全连后,面带微笑,高声讲道“同志们!我们已经加入了革命的队伍。我们已是光荣的人民解放军战士了!今天,请同志们换军装!如果不合体,可以相互调换。小了不行,大一点没关系。”
很快,一套套解放军军服发到了每位投诚起义军的手里。大家都双手捧着军服呆呆地站着。只听张干微笑着大声说:“脱呀!换呀!”
见大家仍站着不动,我也催促我排的人道:“脱,换!”说完,我带头扔掉了青天白日帽。大家纷份脱掉了套在棉衣外面的穿了多年的沾满了共军鲜血的国军军服,换上了带有红色领章的解放军军服。戴上了闪闪发光的红五星军帽。刹那间,国民党官兵摇身一变都成了人民解放军战士。正式告别了旧军队,走进了新世界。
大家变了样,都在互相对视。忽见连长祝庆桢也换了军服,头戴红五星军帽,腰系皮带很威武地大步朝我们走来。我排里士兵王连长总爱开玩笑。见祝庆桢来到,操着四川口音大声喊道:“共军,共军,快抓共军!”
大家一阵紧张,王连生站在一旁咧嘴直笑。细看原来是连长,也都大笑起来。
祝庆桢慢慢朝王连生走过去,王连生吓了一跳。惊恐地说:“连长,我,我,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在国军时,没人敢和连长开玩笑。祝庆桢总是一脸严肃。对于不懂规矩、不懂礼貌的士兵他不是打就是骂。大家都望着他和王连生。并为王连生捏着一把汗。没想到祝庆桢的脾气、态度改得这么快,他笑着说:“王连生,我是共军,你不也当共军了吗?还要抓什么共军啊?看来,你虽然穿上了解放军的军服,你的思想还没有转过弯儿来。这不行呀。”说到这里,他转身大步到正前方,使出最大的劲,发出最高的噪音喊口令道:“立正!”这声音听来有些吓人。
各排迅速站好队,全连都注视着他,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又喊了一遍口令后讲道:“机枪连的弟兄们,不,同志们!原来,我们是国民党的军队,天天和解放军作战,那是我们执行上级的命令。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我们也当解放军了,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共产党没有计较我们,不和我们算前帐。我认为共产党是仁义之师,是人民的军队,我们的路走对了!”
听着祝庆桢的讲话,我意识到,祝庆桢除了脾气、态度变了以外,他的思想转得也快,完全是一名解放军的连长在教育他连里的士兵。
他继续道:“同志们,我们已穿上人民解放军的军装,我们的人解放了,我们的思想也要随着解放过来,最重要是思想啊。我们已经是共军了,还抓什么共军呢?看来,我们的思想要好好地改造,向老解放军学习。特别是我自己,我的脾气坏,打过不少士兵,我以后坚决不打骂士兵了。请同志们想信。”
祝庆桢讲罢,张干走上前夸赞道:“祝连长不光穿上解放军军装,他的思想也解放了,解放得很快。你们都要向连长学习。改造自己的思想。”
回到驻所,我问道:“喂,王连生,你今天怎么这大的胆子,敢开连长的玩笑?”
王连生道:“我开始时没有认出是连长,以为是其他连队的人。排长,我以后不开这样的玩笑了”。
罗德顺问道:“排长,我们当共军了,那以后我们不又要反过去打国军?这叫什么明堂,哎呀!”
我不知道怎样解释才好,想了想道:“是啊,我们都要服从命令,这是我们的天职。”我突然看见曹士章,我指着他继续说:“你们说他,他原来是共军,打过国军。在昌平县被我们俘虏后,参加了国军,又去打共军。现在又当了共军,又要去打国军。”
大家都笑起来。不爱讲话的曹士章一直低头不语,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终于抬起头来说了一句话:“干共军也好,干国军也好,反正找没有亲自打过人。都是跟着跑,挑子弹。”说完,他摘下军帽挠着发。大家又哄笑了一阵。
元宵节上午,我想了解一下本排士兵的思想动态,把三个班长叫到一起,都随便坐着。我问道:“各班的同志们情绪怎样啊?有什么思想变化,有什么反应?都说一说,我也好做到心中有数。当了共军,我们既是同志,仍然是弟兄,不要有顾虑。说一说。”
各班长先是随意答道:“好,好,生活好,情绪也好,稳定。”
沉默了片刻后,2班长江龙夫道:“排长,好是好,只是有人在背后议论说,两年多来,我们今日打,明日打,天天打共军。打到现在又当共军。恐怕国军来了又要打我们,说我们是判徒怎么办?”
我制止道:“这种人想的太多了。那些军、师、团直到连长们都不怕。我们还怕什么呢?国民党根本不可能再打来了。叫他们别担心。”
3班长寥先荣问:“排长,那些脱掉的旧军服怎么处理呢?扔掉吧,太可惜。留着吧,不能穿,是个包袱。”
我说:“这,上面没要求。我看这样,棉衣棉裤肯定先穿着。至于外套,愿意保留就要保留,不愿保留的,就把它扔掉。”
一直沉默的1班长田培光作了个很确切的比喻。他说:“我们每个士兵好象一盘棋上的棋子。下棋的人拿我们当棋子用,棋艺好的人取胜,吃掉对方的棋子。棋艺差的人败了。自己的棋子就被对方吃掉。哎,排长,我给你说实话,我不想干了。我要走。”
我很吃惊,问道:“1班长,你怎么这样?共军没把我们另外看。这事你要想好。你先说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田培光:“排长,路过家门时,我回家,听家父说,共产党长不了。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的气候。国军最后还会胜利的。”
我更加吃惊地问道:“你相信你父亲的话吗?令尊又是听谁说的呢?这话不能乱说呀。”
田培光坚持说:“不管怎么说,我不干共军,我要走。”
因为自己没能力说服他,便说:“即使这样,你还是要好好地想一想。这周围到处都是解放军、北平城里也都是解放军。只要你走得出去,我们弟兄一场,不容易,我不向上反映,给你保密。不过,后果,你要慎重地考虑。”
田培光越说越来气,他一把抓掉头上红五星帽,使劲地扔到地上道:“不管走得出去也好,走不出去也好,反正我不当共军。”
我见他执意要走,只好让步说:“田班长,无论你是回家也好,继续去当国军也好,你实在要走,可以。我还是那句话,给你保密。但你必须听我一个要求,就是只能你一人走。一不许带兵走,二不许带枪走。”
田培光爽快地答应:“行,大哥,排长,我决不给你添麻烦”。说完,他起身迈开大步回班里去了。
我拾起地上的红五星帽,对江龙夫、寥先荣道:“我们是多年的弟兄,无论田培光走与不走,走得了也好,走不了也好,今天的事,请二位不要对任何人说。”
江、寥二人答:“这件事,请排长放心。”
我把帽子递给江龙夫道:“2班长,这顶帽子请你带回去给他。”江龙夫接过帽子和寥先荣回自己班里去。
元宵节,海洪镇百姓,家家鞭炮阵阵,国泰民安。几十万投诚起义军官兵穿着新发的解放军军装也沉浸在节日的欢乐气氛中。老解放军干部代表带着丰盛的物资如罐头,蔬菜,海带,猪肉和白酒,到投诚起义军各连来慰问新的战友,酒菜分发到各班,欢度元宵。中午,在连、排长席上,坐着三名老解放军代表。其中一位代表举杯站起身面带微笑道:“根据中共中央*主席的指示,首长委派我们来欢迎同志们加入人民解放军的行列。并向同志们表示节日的问候,请各位满饮此杯!”
三位代表真是海量。一个个在干部席上敬酒后,又分别到各排、班向新战友敬酒。一名代表端着酒杯跟着我来到我的排里。大家也正喝着酒。我让大家起立,正要介绍。那名代表高地声道:“不用介绍,新的战友们,同志们,党中央毛主席派我们来欢迎同志们参加人民解放军。并给同志们拜个晚年,叩节。请同志们干杯!”投诚起义军一个个感戴不已。心想,在国民党军队里哪有这样的事。吃饭时,我见田培光头上依旧戴着军帽,显得很正常。心想,他可能不打算走了。感到一阵高兴。
午饭一直吃到日头西沉。真是,昨日是战场上的敌人,今天是一家的弟兄。
元宵夜,百姓们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大红灯笼,灯月辉映。部队大部分人因酒醉都已休息了。我带着几分醉意回屋刚躺下,睡在身边士兵黄志云说:“排长,1班长来了。”我赶忙起身一看,果然是田培光,后面跟着纪英旺。
我正要招呼他们坐下,田培光却先说:“排长,请你出来一下。”我料定,一定是他们要走的事,就跟着他们来到屋外。
月光下,田培光见四处无人,拉着我的手用很小的声音道:“排长呀,今晚我们要走,我想请你和我们一起走。我家在北平开饭店,请你和我一起去开饭店,你看行不?”
我毫不犹豫地劝道:“培光,英旺,我们过来后,共产党对我们不错,没把我们当国军看。你们为什么非要走不可呢?我劝你们都不要走,行不行?”
田培光见我不同意跟他们走,着急地说:“排长,你不走,我们也要走。我们实在不愿意在这里干下去了。只是因为自从我们参加国军以来,在你的排里,你象兄长一样对待我们。你是个好人,我们不忍心离开你,才约你和我们一起走。去北平后,找个生意干,跟我开饭店也行,跟着他唱京剧也行。等挣到钱,再送你回湖北老家。”
我见留不住他们,既不好强行制止,又不便向上反映。就说:“谢谢两位的好意。如果你们一定要走,我不再留你们,还是一句话,你们人走,枪留下。”
田培光道:“我们本不打算带枪走。”说着,二人迅速脱下军装,换上事先买好了的便衣。把军衣装进挂包。田培光又问:“排长,那你怎么办?”
我坚定地说:“我打算跟着部队继续干下去。”
田培光“扑通”一声跪在我的面前继续哀求道:“排长,大哥,请你一定跟我们走。小弟求你了。”话带哭声。
我一把拉起田培光,说:“小弟,你这样,我受不起。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田培光道:“现在是元宵夜,路上盘查较松。我们打算今夜就走。战后,请你到北平找我们。记住东直门胡同。”
我的心一下子软了。是留他们,还是催他们走。真不知说什么好。离别之情难以言表。三人默默地又站了好一会。时交半夜,一轮圆月挂在天空。田培光和纪英旺几乎同时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分别了,大哥,你多保重,愿我们后会有期。”
“再见了,祝你们一路顺利、平安。”我呆呆地站在路口,望着二人走出军营,走出革命队伍。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殊不知,这是永别。次早,排里不见了田、纪二人,都感到奇怪。大家都在猜测,在议论。我也装糊涂地问:“怎么回事?”
有人说:“田班长和纪英旺不见了,肯定是逃跑了。”
我故作惊讶道:“嘿,什么时候跑的?带走武器没有?”
答:“武器没有带走。估计是昨天夜里走的。”
我故意把此事报告到连部。祝庆桢问:“带走枪枝没有?”
我答:“没有”。
祝庆桢:“只要没有带走武器,人走了算了。人各有志。我去上报营部。但要注意,不能再有人逃跑。”
我连忙答:“是,连长。”
我满以为此事人不知鬼不觉。晚上,黄志云来找我,说他也要走。我说:“这不行,不能走。”
黄志云道:“排长,你放田、纪二人走,为什么不放我走?”
我吃惊地问道:“谁说是我放他们走的?”
黄志云慢慢地说:“是我亲眼看到的。”
我一惊,心想,昨晚,黄志云也跟了出来,我怎么没饭西安呢?站在哪里呢?他息肯定是猜测。便说:“志云,这事,你不能乱说呀。”
黄志云道:“排长,要不是你,一年前我在天津武清县时就没命了。是你救了我一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乱讲,更不会上告。”
我的心真是一块石头落了地。道:“你怎么也要走呢?你家在徐水县。这里到徐水有上千里路。遍地都是部队,万一被解放军抓住,或是被国军抓住,都不得了。你千万别走。跟着解放军干。”
黄志云:“排长,一年来,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在家时,已学会了开汽车。我想回去给人开汽车挣钱。”
我一听,道:“你原来会开汽车?那好啊,我给你上报,让你去当汽车兵。在解放军部队里开车多好啊!别走,别走。”
黄志云终于留了下来。殊不知,这一留,留下了一位在抗美援朝战争中靠自己的机智救了几十名志愿军性命的英雄。(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忽一日傍晚,3排的前任排长石富庭一身便装来到顺义县,一路打听投诚起义军21师62团1营机枪连,说是连长祝庆桢的家属。祝庆桢正洗脚,见自己的老乡,老部下来到,惊喜异常。石富庭没问候,没寒喧,上前一把扶住祝庆桢,大放悲声。
我正在吃晚饭,听说石富庭“归队”。心想,他既是我的前任排长,更是我的救命恩人。在卢龙县伊家庄时,要不是他冒死为我排除地雷,我早就粉身碎骨了。想到此,我撂下饭碗,急匆匆来连部见石富庭。到来门外,只听石富庭哭道:“连长啊!共产党太不象话了,他们攻占天津后,抓住老太太和太太。说老太太是国民党军官的母亲,说你太太是反动军官的老婆。又是批斗,又是游街,还叫他们下跪。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来找你。你不要在这儿干了,我们一起回去吧。共产党没干头。”
祝庆桢的脾气本如烈火。参加解放军,虽然收敛了很多,可听了石富庭的话后,如干柴见火。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响。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洗脚盆,水泼了一地。发疯般地大骂起来:“共产党,你太不讲仁义了。我原来当国军,这与她们何干?”他的脾气越发越大。一边大叫:“我不当共军了!”一边脱下新军衣,摘掉头上的红星帽,一起扔在地上继续大骂道:“他妈的,我在这里当共军,我的母亲,我的家属遭受着共产党的批斗和蹂躏。我还有什么脸当共军,我死也不当共军了!”接着号啕大哭起来。
我慢慢进屋,只见祝庆桢赤着脚站在湿地上。军衣军帽也在地上。石富庭连连劝说:“连长,息怒,连长,息怒。”
我我拾起衣帽也劝道:“连长,不气,事情慢慢来。”并和石富庭打过招呼。我和石富庭扶着祝庆桢坐下。
祝庆桢擦了擦了眼泪站起来,咬着牙道:“我要回去跟他们算帐。”
事情很快报到营部。张干闻讯赶来,见祝庆桢满脸泪痕。他上前拉起祝庆桢的手,挽着胳膊道:“祝连长,别气,事情会得到解决的。走,去我那里。”
勤务兵又打来一盆热水。祝庆桢重新洗脚。我和石富庭和张干打过招呼后,祝庆桢洗完脚穿好鞋。张干挽着祝庆桢的胳膊刚出门,转过身道:“你们二位也来。”正欲走,又转身对勤务兵道:“你赶快把祝连长的军服收拾干净。”
营部,张干让祝庆桢挨着他坐下,我和石富庭坐对面。祝庆桢道:“营长,我不当共军了。我也要走。”
张干拍了下祝庆桢的肩膀没直接回答。却看着石富庭说:“我们的部队已经投了解放军,受共产党的领导和指挥。在这种情况下,你能回到部队来,是件好事。你和你的连长都是天津人,你跟随他时间很长,很了解他的脾气。关于他家乡的情况,你不应该一见面就直说。不是不该说,而是你说的方式不对。你那样说,祝连长肯定受不了。这一点你欠考虑。”
石富庭认真地听着,连连说:“是,是,我注意,我没想到这一点。”
张干继续道:“你归队了,你回来了,我再向团部要套解放军军服给你。你到连部,继续跟着祝连长,帮助他巩固好部队。听从共产党的教育和改造。你看行吗。”
石富庭高兴地答:“行,好,我听从营长的安排。我想去和弟兄们见见面。”说完,他起身欲走。
张干也起身道:“好多日子未和你排里的弟兄们,哦,不,现在应称呼同志见面了,去,和同志们见见面。”
送走了石富庭,张干又坐下开导祝庆桢道:“祝连长,你怎么一时糊涂。你一人回天津能解决多大的问题?也许他们还不知道你已是人民解放军的连长了。再说,天津新解放、惩恶霸、斗财主,批国民党军官的家属,救济穷人,这是共产党的一惯做法,是他们的政治手段。一定是他们尚不知道你已参加了人民解放军。共产党的口号是逮捕一切怙恶不悛,不思改悔的战争分子。你回去咋办?如果你一闹腾,共产党不把你抓起来,连你一起批斗才怪呢”
祝庆桢叹气道:“唉,我在这里给共产党当兵,我的老母亲,在受共产党批斗。我心里难受啊。营长,这叫谁也想不通。”说完,眼框又红了。
张干道:“看来,你是个孝子。正因为如此,你才不能回去。你只有在这里好好地为共产党干事情,才能使你的母亲和爱人免受共产党的批斗。我看这样,你把天津的详细地址和家人姓名给我留下。我让团部给天津人民政府写信去,告诉他们,你已经参加了人民解放军,是人民解放军的连长了。要他们好好照顾,优待你的家属。”
祝庆桢虽然脾气坏,但是认理。脑筋转弯快。张干的一席话使他的思想疙瘩完全解开了。勤务兵拿来纸笔,祝庆桢留下了家庭地址和姓名,交予张干道:“营长,刚才,我真想不干了。听了你的话,我决定不走了。我要在共产党的部队里好好改造,带好兵。当一名合格的解放军连长”。
张干笑道:“好,祝连长真是豁达、坦荡。你回去好好休息。朱晋中,你陪祝连长回去。然后,你再来一趟。”
屋外,星光满天。刚出门不远,祝庆桢道:“朱晋中,营长让你再去一趟,你就别送我了。我一人回去,没事。”
我答:“行,连长,你走好。”
回到屋里,张干道:“朱晋中,你去把石富庭叫到营部来,让他到营部来住宿。不要让他和祝连长住在一起。”
我会意地答:“是,营长。”
出了营部,我按照张干的话去找石富庭。张干让伙房做饭招待了石富庭。此日,我刚吃过早饭,石富庭仍穿着便衣来找我,说:“朱排长,祝连长找你有事儿。”
我整了整军装,跟着石富庭来到连部。见祝庆桢穿着整洁的解放军军装,完全改变了昨日的哭丧样。我边举手敬礼边问道:“连长,我来了,有事吗?”
祝庆桢鼻子“哼”一声,没说话。
石富庭重复我的话说:“连长,朱排长,他来了。”
祝庆桢又“哼”了一声,仍然没说话。两眼一直注视着窗外。
我和石富庭站了好一会,祝庆桢转过脸来道:“咱们出去散步怎么样啊?”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好,石富庭道:“连长,外面到处都是部队,恐怕,”
祝庆桢微微一笑道:“没关系,咱们走吧。”说着,他迈步首先出了门。石富庭只好跟着。我重新整了整军装军帽,跟在二人的后边向庄外的一条河边走去。一路上,祝、石二人无语。石富庭只好和我搭腔道:“朱排长,参加了共军,你觉得国军好还是共军好呀?”
由于没有思想准备,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道:“总的说来,还是共产党的部队好。石排长,几个月不见,你的身体好了吧?”
石富庭道:“还好,共军打天津时,我在住医院,躲过了一劫呀。后来,共军调查我的情况,我说我做生意,又躲过了一劫。共军真厉害呀。”
说着话,已来到河边。祝、石二人好象在互相等着对方先开口。石富庭见旁无他人,又等不到祝庆桢的话,急得他先开口道:“连长,朱排长在这里,我看就实话实说吧。”
祝庆桢道“好吧。”就再也不言语了。
石富庭急得转过身来对我说:“朱排长,我和连长打算离开这里。共军的部队,兵不兵,官不官的,实在没有干头。我们都是天津人。连长看你忠厚诚实,想让你一起去天津干生意。你看……”
祝庆桢突然转过身来望着我问道:“朱晋中,怎样,同意吗?”
由于自从参加共军以来,有一个感觉,就是共产党得天下是人心所向。就打算跟着共产党干下去。既使逃,将来也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已经拒绝了田培光、纪英旺的邀请。听了石、祝二人的问话,我直接回答道:“连长,石排长,我参加国军92军以来,就跟随着你们。多年来,你们对我很好。既是上级,又象亲兄弟。特别是卢龙县的伊家庄时,我踏着地雷后,你们二位争着冒险去救我。当时我就感激不尽。要不是你们,我早就粉身碎骨了。大恩大德,我终生难忘,不知何时才能报答。你们都是我的恩人,都是我的领导,我应当服从你们的意见。可这事,我感到很为难。我不想走,我要在这儿干下去。”
祝庆贞用手指着我,笑道:“你个朱晋中,你个朱世学,你真是个忠厚老实人呀!”
石富庭变了脸道:“朱世学,过去的事情,就不谈了,忘掉吧。说现在,共产党给了你什么好处?看你军服穿得整整齐齐,帽子戴得端端正正,可真象个解放军呀。好了,你要当共军,那你就当吧。连长,你看咋办?”
祝庆桢停顿了一下说:“石排长,我也实话告诉你,我也不走了。就跟着共产党干下去。”
听了这话,我非常高兴。却大出石富庭意料。他大惑不解地问:“连长,我俩不是说好了吗?你,你怎么改变了主意?连长,我是专门为你而来的呀。你怎么……?”
祝庆桢心平气和地说:“真的,我真的决定不走了。昨夜,我想了很久,事到如今,我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过去,在国民党时,我枪毙过几个逃兵。现在,虽然世道变了,但我祝庆桢身为军人,我不能也当逃兵。”.M
石富庭更加生气,讽刺道:“好,你们都想当共军。当*的孝子谢玄孙。*的屁股有油,你们都去舔吧。舌头伸长点。反正我是要走。”说着,他头也不回地朝驻地走去。
第二天,也就从那天起,就再也没有见到这位昔日的国民党的石排长了。杳如黄鹤。可是,几十年来,我一直在深深地怀念着他。没有忘记他冒死救我生命的事。
一个多月后,祝庆桢收到天津人民政府来函,尊其家属为“光荣军属”。受到优待。
士兵逃跑之事,不仅我排里有,连队各排都有。后来听说,在投诚起义军各部队皆有之。老解放军为了阻止此类事情继续发生,采取了一定的措施,做了大量的工作。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