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叔叔,您好。我是季小寒的室友顾青青。”
没等到季沧海注意到她,顾青青便主动走上前向季沧海打起了招呼。
她这样看似没有礼貌的行为,自然是打扰到了眼前这个大腹便便对中年男人。
季沧海有些不悦地望着面前身着一袭黑色长裙的年轻女孩,却一反方才与旁人的谈笑风生。他浓黑的眉毛微微蹙起,甚至可以说是面露不悦。
“你有什么事吗?”季沧海不耐烦地问道。
“是这样,阿寒遗落在宿舍的物品我已经收拾好了,不知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派人来取一下?”
顾青青已然感知到了季沧海不耐烦的神色,但她却依然不失礼貌的彬彬有礼。
“还是不必了。”面前的中年男人却直接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那张面容甚是戒备,说起话来还大有一种六亲不认的态度。
“既然人都已经没了,那些物品再留在季家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你不如就帮忙扔了吧。”季沧海一顿,出口的语气却冰冷而决绝。
斯人已去,而他这个做父亲的眼眸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神色,与之相反的,却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寒意,甚至是厌恶。
再看看,站在他身边的小女儿季明珠,更是一副无所谓的,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的样子。
而她明明也是舞蹈学院芭蕾舞专业的学生,此时看见顾青青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
她的面容自是姣好,秀气的瓜子脸,炯炯有神的丹凤眼,小巧的樱桃唇相较于姐姐季小寒而言,更是平添了几分作为豪门贵女的明艳。
只是,她这副扬起了下巴,目中无人的模样让顾青青心生厌烦。
一直以来,顾青青都觉得季小寒定是与季家人相处得不甚愉快,所以才会在舞院寄宿的。如今,父女二人一个比一个冷漠的脸,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
“那打扰了。”顾青青没有多言,她只是将那些为季小寒的不甘与委屈通通都咽入了肚子里。
在二人的凝视之中,顾青青匆匆地离开了,像是从来都没有问出过那些话。
离开了闺蜜葬礼后的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回到了单身公寓。
没有参加季家人的宴席,不愿意再看见季家人谈笑甚欢的冷漠嘴脸。
一个人烧水,一个人煮面,然后食不知味的,勉为其难地将那些稀汤寡水的东西咽入了肚子里。
眼泪似乎又要滑落了,可顾青青却强忍着,任凭它们在眼眶里打转转,徒留一阵烧灼。
半晌之后,她紧紧咬着下唇,盯着那只摆放在窗台前巨大的储物箱,将还没吃完的半桶泡面落在了身后。
她缓缓地走近了窗前,也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伸手打开了那只箱子。
这些她所珍视的东西,在自私自利的季家人看来却是不值一提的,顾青青自嘲的笑了。她拿起了放在储物箱里的季小寒的相框轻轻地摩梭了起来。
照片中的阿寒一身艳丽的裙装,青春纯真的脸庞,挺拔匀称的身材,修长白皙的天鹅颈。
这样的她在踮起脚尖,翩翩起舞之时,宛如一个万众瞩目的公主。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这朵本应该在舞台上绽放的花蕊已经凋零了,留给顾青青的只有一张冷冰冰的照片。相片中的人,让顾青青越看越觉得心口绞痛。她闭上了眼睛,想要将手中的相框再重新放回储物箱里。
就在这时,顾青青感觉自己的手指似乎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体。
她低头一看,是一个黑色胶皮的日记本,厚厚的纸页已经有些泛黄了,像是在告知着物是人非。
鬼使神差的,顾青青将那个厚重的日记本捧在了手中。
夜色黯淡了下去,帝都的天空依旧是乌云密布的。
阴暗的公寓中,顾青青拧开了昏黄而微弱的台灯,她轻轻地翻动着手中的纸页,眸中的神情尽显苦涩。
泛黄的纸页上,是浅蓝色的钢笔墨迹。彼时看来,已经不甚清晰了,更像是因主人的泪水浸湿,而变得模糊不清。
“2019年,5月14日,晴
今天是母亲节,我也很想给母亲送上一束鲜艳的康乃馨。只可惜,我再也看不见她了。
可明明,昨天,她还出现在了我的梦里,她还温柔地将我抱在怀里,一声又一声地唤着我阿寒,而这些,却不过是一场幻影。
今天,也是那个女人的生日。父亲,给她准备了很隆重的生日宴,还邀请了许多生意场上的朋友,来到了季家。
明珠更是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一样,她迫不及待地穿了那件已经让她心仪了许久的蓬蓬裙,迫不及待地在众宾的面前伴随着音乐声,翩翩起舞。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或许,不应该不开心。我不应该吊着一张脸,不应该扫了父亲和继母的兴致。可是我,却真的,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所以,当晚宴开始之时,我只是穿着平日里的衣服,独自一个人站在阁楼高高的台阶上。
冷漠地望着那一对似是新婚燕尔的夫妇,看着那些一边端着红酒杯一边自诩高贵的社会名流。
这个时候的我,就像极了一个局外人。
我打量着门厅摆放了一层又一层高高的香槟酒杯,扫视着那被女佣推来的足足有十几层的蛋糕,凝视着那些幸福与快乐包裹的人。
而我,对于那些洋溢着的欢乐却感知不到一丝一毫。
即便,我是多么努力地伪装着,多么尽力地扮演着,多么渴望的,想要充当好一个季家人的角色。
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留给那些宾客们的,便只有一张不苟言笑的,冷冰冰的脸。
这样的我,自然被父亲痛骂了一顿。
是的,在整个季家,我是这么一个微不足道又扫兴的存在。
我的心很疼,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在气急败坏的父亲面前,我没有一句的辩解或者反驳。
只是漠然地看着这个曾经疼爱我的人,用厌恶的目光打量着我,用气愤的言语中伤着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温柔的目光变得这样冰冷,冷到了骨血里。
我不知道,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心如死灰,亦是如此……”
当这些字迹毫无征兆地闯入了顾青青的眼眸中时,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被这些言语扎得生疼。
这让顾青青原本要翻动日记的手指开始不住地颤抖,再也不忍心再翻下去。
蓝色水性笔的印记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顾青青甚至可以想到在写下这些字迹之时,阿寒从眸中滚落而下的眼泪。
那样明亮而深邃的一双眼泪,被泪意浸染时,会更显得悲伤无助吧。
因为没人理解,也无人过问,阿寒便只能将这些不甘与委屈通通埋藏在心底,埋藏在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
这让顾青青不由得想起,她还住在127宿舍时的时光。
那个时候,每到寒暑假之时,帝都本地的学生们基本都回家了。
只有阿寒,她总是一个人沉默地去食堂打饭,去练功房跳舞,去图书馆看书。
“阿寒,你这个暑假还不回家啊。”
“哦,不回了。”
每当顾青青问起时,季小寒却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似乎,对于是否要回家这样的小事,季小寒从来都无所谓。
而顾青青的家却远在绍城,对于离开了外婆,独自一个人来到帝都漂泊的她来说,连几百块的火车票她也嫌贵。
于是,大学之后的每一个假期,她都留给了零工。
去饮品店做杂工,去大街上发传单,去饭店刷盘子。那些在同龄人看来的脏活累活却充斥了她的整个暑假。
而她汗流浃背之时,却从来顾及不了那些口中所谓的体面。
劳累而忙碌的生活,对顾青青而言,已经习以为常。
总是一回宿舍倒头就睡的她,自然没有注意到她最好的朋友季小寒有什么异样。
现在看来,那时的阿寒心里该是很难过的。只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顾青青,又哪里会顾及到这些呢。
“阿寒,如果那时,我能多问问你,多关心一下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如此了……”
顾青青望着泛黄的日记本,感觉都快要将自己单薄的下唇都咬破了,只是,却依旧无法抵挡那一股又一股从心口涌来的酸楚。
正在她情绪滴落之时,放在书桌旁的手机却传来了两声“嗡嗡”的微信提示音。
“青青,文艺汇演的舞蹈准备得怎么样了?”
点开了对话框,顾青青看见了学长贺知帆的消息。
她的手指僵持在了那里,正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之时,贺知帆的信息却又再度发了过来。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加入你的双人舞,可以吗?”
面对这样的追问,顾青青只是淡淡的回了两个字“可以”,对于原本的双人舞表演她已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那好,明天见。”
顾青青却没有再回复贺知帆的消息,却依旧沉浸在对季小寒离开的悲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