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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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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助她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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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亲王秘密驻扎在京郊的兵马,加之南界的援兵,人数远甚于宫中的御林军。 殿中,忠于朱瑁的人皆被制服。 胜负已分。 参与祭奠的群臣低着头,不敢吭声。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谁也不想在此时无谓送上人头。忠臣,忠臣,忠的是何人,便要看皇位上坐的是何人了。 年轻的南界王慕容飞一身铠甲走进来。他眉间有一道深深的疤痕,是他与王叔慕容衡殊死搏斗时留下的。那疤痕使他有一种蛮人的邪气。纵是在笑,亦是阴森森的…… “陛下万年。小王此次进京拜谒,若有不周,望陛下海涵。” 他在行礼,却没有跪拜。 南平公主急道:“表哥,你万不可做糊涂的事。皇兄待你我不薄,待南界不薄……” 慕容飞看着她,笑道:“阿五,你误会表哥了。表哥不过是……受陛下和端亲王二人之邀,来大梁做客而已。” “有带着兵马来做客的吗?”南平公主怒道:“表哥,慕容氏与大梁既有姻亲,便不该是非不分。” 慕容飞扶着她的肩,道:“阿五,表哥自然是念着这份姻亲的。你不必担心,表哥心里有分寸。” “将公主请下去。”慕容飞吩咐左右道。 几名南界的兵士答应着,说了声:“公主,请——” 南平公主不肯离去。慕容飞使了个眼色,那几名兵士便拽着南平公主往外走。 南平公主挣扎着,口中唤道:“表哥,表哥,你不能这样……” 声音渐渐远去。 隐于雨声中。 朱瑁手中的剑苍凉地垂落。 他望着慕容飞眉间的疤。 “朕看错了你。” 端亲王沉声道:“陛下,方才,太傅的话发人深思。君有过,臣谏,君不改,臣替君改之。陛下还是写了退位诏书为好。” 笔墨纸砚端来。 朱瑁仰头笑笑,那笑像是重阳佳节里遍插的茱萸,酸而涩。 端亲王将置于梅川脖颈上的刀晃了晃:“陛下好生写了退位诏书,便可安生与美人逍遥去。” 梅川向朱瑁摇摇头。 她内心充满了自责。 若早知南界如此,她焉会让小盒子去对端亲王说那番话?原以为会震慑他,让他安分些。哪知,却让他更加肆无忌惮、有底气了。 朱瑁扫了一眼那笔墨纸砚。 一旦写了退位诏书,端亲王的逼宫便可被轻易抹去了。新帝自知无才无德,愧对百姓,甘愿退位,余下的一切便“名正言顺”。 庭前,雨越下越大了。 落在地上,像无数的鼓点一般。 朱瑁握起笔。 端亲王心放下了一半。 正在此时,从外头飞来一支冷箭,射向朱瑁。 箭头离他的心口约莫一寸。 笔跌落。 朱瑁倒下。 殿中再一次骚乱起来。 端亲王急道:“快,传医官!救活他!” 显然,这支冷箭在他的意料之外。 退位诏书还没写。此时朱瑁万不能有事。否则,端亲王的计划便乱了。 一旁的慕容飞转过头去,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朱瑁被囚禁在文德殿。 梅川亦与他关在一起。 医官署的医官们一波一波地赶来文德殿。 宫廷已被控制,密不透风。 端亲王有令:务必救活朱瑁,写出退位诏书,盖上玉玺。 另一方面,他命人前去皇陵,接淮王进宫,以“拥淮王登基”为名,堵悠悠众口。 夜。 雨终于停了。 医官都散去。 唯有梅川坐在榻边。 朱瑁的手忽然动了动。 梅川连忙上前:“陛下——” 她唤了一声。 朱瑁睁开眼,往门外看了看。 梅川会意,压低声音,道:“陛下早就醒了,对不对?” “嗯。”朱瑁点点头:“退位诏书,朕,不能写……” “微臣猜测,陛下所中冷箭必是慕容飞指使人暗中所放。他不肯相助陛下,却也不会白白当端亲王手中的棋子。他不会让端亲王那么顺遂地得逞。他巴不得大梁的水,越浑越好。大梁内耗越大,于南界便越有利。那小子,野心勃勃,绝不止满足端亲王许他的那些好处。” 朱瑁看了看梅川,又将视线落在她的小腹上:“得今日之境地,是朕无能,连累梅卿,连累孩儿……” 梅川道:“陛下有所防范,今日宫廷防卫却轻易被攻破。宗圣殿上,端亲王刺杀朱珝如此顺遂。微臣怀疑,陛下身边出了内奸。马之问很可疑……” “他从东宫起,便跟着朕,十来年了。” “人心薄凉。陛下难道不知?” 梅川说到这里,有些心酸。 朱瑁自小在宫中受尽欺压,怎会不知薄凉?只是他太渴望得到身边人的真心。他愿意相信每一个对他好的人。比如马之问,比如端亲王。只是那些好,不过是他的自以为。 他的信任,他的防范,皆错了去处。 “事已至此,梅卿,无论如何,朕也要保住你。” 朱瑁挣扎着,起身。 他似乎是很艰难地做下一个决定。 “取皇绸来……朕给你写道密旨,你拿去,找,找,找……苻妄钦。” 那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所有的不甘,都被白日里宗圣殿的大雨冲垮了,随着沟渠中的水流走。 即位为帝以来,他最想得到的,便是梅川的心。 他做了一切他所能做到的。 然而,他还是无法庇护她。 他的骄傲、他的敏感,皆不许他让梅川去找苻妄钦。 现下,却也不得不如此。 苻妄钦在西南,只需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便可挥师京城。 盖着玉玺的“勤王诏命”,是他最后能送给梅川的东西。 落下最后一笔时,朱瑁的眼泪不可自抑地掉下来。他转过脸去,不肯让梅川看见。 “若在苻将军赶来之前,朕已大去,梅卿,这大梁江山,便交予你手。你的孩儿,便是大梁的新君。” 梅川跪在地上:“陛下,不可。” “为何?” “微臣……微臣腹中的孩儿不是……”她咬了咬牙,自知此时说出这番话万般残忍,然,大是大非关头,不得不道出实情。 “那夜,陛下临幸的不是微臣,是已然离宫的梅阁前任掌事宫女春枣。微臣与陛下,从未有鱼水之欢。” 朱瑁怔住,良久,他摇摇头:“不,梅卿,你在说谎。那夜的确是你。你的孩儿是朕的骨肉。” “陛下,真的不是……” “梅卿,你不要哄我,好不好?”朱瑁红着眼圈儿看着梅川,眼神里已有哀求之意。 他最后的一个美梦。 他不肯醒。 绝不。 他的手摩挲着棉褥,急急道:“得想个办法,让你出宫,朕来想办法,朕来想办法……” 文德殿的门,忽然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朱瑁连忙将玉玺藏在榻下的机关中。 “二表姐,二表姐你在吗?” 是淮王朱珩的声音。 他蹑手蹑脚溜进来,一步步走入内殿。 看见梅川,他吁了口气:“二表姐,可算找到你了,我,我害怕极了……皇叔命人去皇陵接我进宫,说让我当皇帝。我,我不想当皇帝……我只想守陵期满,回藩地去。” 梅川摸了摸他的头。 她知道,扶持淮王,不过是端亲王的权宜之计。史书上那些刚即位便离奇死去的小皇帝,便是淮王的来日。淮王,是端亲王的踏脚石之一。皇位才是他真正的终点。 “二表姐,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朱瑁听了这话,招招手,示意朱珩到榻边来。 朱珩怯怯地走上前去:“皇兄,您的伤好一些了吗?” 朱瑁柔声道:“珩儿,你方才说,你愿意带她离宫,是吗?” “嗯。” “一路凶险,你可害怕?” “珩儿不怕。” “好。” 朱瑁道:“宫中每每暴雨过后,路面不净,地气多污,苗圃杂乱,瓷碎瓦屑,必有许多秽物要处理。明日卯时之前,天还未亮,清扫秽物的木车便要出宫门。朕以血根草的汁液,作咳血之状,唤人来文德殿。人来人往,一旦乱了起来,你们乔了装,拿着朕的玉佩,去御花园西侧的庑房,找花嬷嬷。她是史太后生前最信赖之人,有朕的玉佩做信物,必会助你们出宫。” 朱珩忙跪在地上:“珩儿听皇兄的。” “你先回去,莫让端亲王起疑。” “嗯。”朱珩握了握梅川的手:“二表姐,明日寅半,我在御花园西侧等你。” 他像小猫儿一样,复又蹿了出去。 殿内复又安静下来。 梅川道:“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 朱瑁闭上眼:“一日不写出退位诏书,端亲王便一日不会杀朕。” 灯油像泪聚一般。 梅川握着诏书的手,颤抖着。 他在宽她的心。 她又怎能不知? “端亲王的耐心能到几时!外有慕容飞相逼,内有百姓之口要安,陛下怕是凶多吉少!” 朱瑁笑笑:“梅卿,你平安了,便好。告诉苻将军,如若来日,他欺了你,朕转世做一匹烈马,驮他到泗水河中喂鱼。” 转世。 呵。 转世。 灯枯油尽。 离死亡越近,他越是想起了前尘。 亿万年前,八荒大旱。 他是飘过她身边的一片雪花。 雪花落入她根茎旁的泥土。 命结。 他跪在天神面前,求天神允他与她转世相聚。 天神笑言:“雪乃仙界之花,无根无芽,空有性灵而已。你若想下凡为人,与她重逢,结局必是短折而死。且,你再也回不来仙界。生生世世入畜牲道。你可愿意?” “云水无根,向死而生,我愿意。” 暗香空路过,飞雪不还家。 这一世为人,他终究没有拗过天命。 路过她。 路过而已。 意和,是白梅在大旱中枯萎、凋零的一片花瓣。她来自于白梅。只是,和雪花一样,落入泥土中。 这一世,什么都没变。 他遇见意和,遇见她,都一样。 他两手空空,一无所得。 “梅卿,静静待在朕身边,到寅时,便很好。” 梅川的眼泪像屋檐上的水滴,跌跌撞撞地落在他的手背上。 清夜复平生。 梅川低声哼起一支小曲来:秋梨糖,红菊花,谢娘遥遥过酒家,酒香引得少年去,嘿,小娘子,问你双眉何人画,不在张家在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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