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冒起了一阵气泡。
起初葛钟良看不清水面的颜色，在月光的折射下，波光粼粼尽是一片清冷的月色。
此时，他看到那水面上泛起了一阵红色的泡泡，甚至能看到泡泡在半空中破裂时，迸溅起那一片小小的血雾。
葛钟良心中的什么东西随着那泡泡一同破灭了。
他喘了口气，突然感觉好像什么东西被抽空了似的。
索然无味。
大萨满的死居然这样悄无声息。
葛钟良感觉，那就好像是一首曲子，所有的乐手已经鼓足了气，将一切铺垫到了巅峰，最后却三鼓而竭。
湖面很快恢复了平静，少女从水中冒出头来。
她没穿衣服，湿漉漉的长发包裹着她的胴体。
在那长发之间，她粉红色的舌头好像飞快地卷动了一下，葛钟良没看清楚，不确定那个动作是真实发生的，还是来自于他的臆想。
少女还是美的，和刚从那坛子里冒出来时，是同一个人，但葛钟良看着她，却觉得她身上的气息和他初见时感受到的不同。
仿佛在那张皮下面，包裹着一个让葛钟良无从分辨的东西。
比单纯的美，多了一些什么。
葛钟良不想太快地给那些东西下定义，感觉太过粗暴，就像她杀了大萨满的方式。
本来还可以更好。
少女将脸侧的一缕长发甩到了肩后，半个身子展露出来。
她的身体还挺丰满，看起来像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发育到了非常好的时段，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果实，到了该采摘的最佳时节。
可是此时无人关心她的胴体。
少女修长的腿轻轻拨开水面，向罕穹走了一步。
葛钟良突然感觉到一阵紧张的气氛从身后袭来，是二岭东和四儿，看到那少女靠近罕穹的时候，二岭东不假思索便将枪扛上了肩头，四儿已经掏出甩棍，人下了水，草率地波动着水面，勾起了一片不和谐的涟漪。
罕穹的手轻轻挥了一下。
那是不许二岭东和四儿靠近的意思。
葛钟良心中那刚刚熄灭的东西再次燃起。
有意思了。
他很想看看罕穹和少女之间会发生什么，葛钟良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感觉胸前被抽空的东西，是一丝兴致，大萨满的死太过仓促，总让葛钟良觉得意犹未尽。
幸好，还有个罕穹。
葛钟良觉得手有点儿凉，他揣着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湖边，这是个绝佳的角度，正好能够观赏到罕穹和少女之间发生的一切。
只见那少女缓缓向罕穹走去，来到他面前的时候，少女踮起脚尖，小鼻头凑了上去，微微皱起的鼻头看起来还有点儿可爱，像只懵懂的小野兽，带着对整个世界的好奇，在罕穹身上闻了闻。
不知道她感受到了什么，微微皱起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一只手搭上了罕穹的肩膀，一条腿盘在他的腰间，身子稍稍使劲儿，人便抱着罕穹，盘到了他的身上，双手半拢着罕穹的肩膀，脑袋稍稍比罕穹高出了一些，低头打量着他。
仿佛在打量着一件满意的玩具。
罕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女。
她的脸一下冲着他凑了过去，舌头飞快地在罕穹额头舔了一下。
紧跟着，以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的速度，少女张开口，那一口参差不齐的獠牙冲着罕穹的脖子飞快扑了下去。
葛钟良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微微挺了起来，盯着少女和罕穹。
虽然没看清楚她在水下是怎么杀了大萨满，但是光凭那一口獠牙，足以判断她的战斗力，这一口下去，能咬掉罕穹半边的脖子。
但罕穹始终没动，以葛钟良对他的判断，他还记得自己曾经在火车上看到过罕穹的身手。
如果他愿意，有的是办法能够阻拦，至少能躲开。
但他没有。
就在那少女的利齿咬穿罕穹脖颈的瞬间，葛钟良突然听到一声惨叫，少女腾地一下，好像触电一样便摔在了湖水中，蜷缩着身子，双手在脖子、胸口抓挠，虽然看不见脸，但那蜷缩的身体已经散发出一种痛苦的波动。
大约有半分钟之久，罕穹终于动了，他蹲在少女面前，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仿佛是欢迎的意思，透着挑衅的味道。
少女怒视着罕穹，眼睛里有敌意，有愤怒，却也隐隐有些怯懦和恐惧，她的脑袋晃了一下，似乎是打算再试一次，但还是因畏怯而停了下来。
罕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我叫罕穹。”
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夹杂着湖面被吹动的声响。
“我，是你的主人。”
少女仍皱眉看着罕穹，似乎是盘算着是否还有机会拒绝接受这个所谓的主人。
就在这时，水中响起了一阵声音。
咕哝声。
那声音起初非常小，好像是有人在水下低声絮语着什么。
但就在前后不到一秒钟的功夫里，葛钟良看到脚下的湖面迅速退潮。
如同水下有一张巨口猛地将水吞噬！
不，不是一张巨口，而是很多张嘴。
在那迅速退潮的湖面中，葛钟良看到了大萨满，还有那些赤身裸体的尸体。
大萨满已经站了起来，湿漉漉的衣服上没有血迹，但人却显然干瘪了一些，半块脸皮已经不见了，伤口就像是生锈的铁皮，被水泡得卷边儿了。
葛钟良差点儿笑出声，想替那少女拍拍手。
牙口儿真好。
只见大萨满的脸色泛白，接近半透明，是一种死人特有的青灰色。
那阵咕哝的声音还在从他的喉咙里传出来，还有水中的那些死人。
和刚才那阵“唵”的声音不同，这阵咕哝声听起来更像是动物。
大萨满口中的咕哝声越来越急促，同时，胸口也在飞快地起伏，盯着罕穹的眼神满是仇视。
罕穹却连看都没看大萨满一眼，只是瞥了一下那少女。
“去吧。”
少女没动，目光仍有些抗拒地盯着罕穹。
他微微抿了下嘴唇，突然伸出手来。
白皙的指尖从脖颈上轻轻一抹，指尖染红了一片，随即，罕穹将那指尖儿抹在少女的额前。
光滑饱满的额头上，多了三道血迹，好像土著脸上的图腾。
少女的肩膀突然开始颤抖起来，一下、又一下，猛地抽动，像是只要一撒开就会冲出去的斗牛。
罕穹这才满意地点头，向湖边走来。
当他从两个赤裸的人身边经过时，那人立刻扑向罕穹，孔武有力的双手要将他撕成两半。
然而罕穹的脚步没有片刻逗留。
连眼神都没有半分游移。
只见那少女已经冲上去，对着一人的胳膊咬了下去。
好一片特别的月夜，血色憧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