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身手矫捷得令人惊讶。
她那一口下去，葛钟良都没来得及看清，只见那人的手臂已经折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他还想将手臂挥向少女，只是胳膊已经软趴趴地使不上劲儿。
少女头也不回地向罕穹身边走去，那人还在追上来，一只手试图抓住少女的头发。
在那只手几乎要碰到她的瞬间，少女猛地回头，对着那人的脖子上就是一口。
动作干脆利落，精准得没有半分臃肿，似乎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扯，霎时间那脖子便向后仰过去，后脑勺服服帖帖地贴在后背上。
二岭东本来还想举枪，但是看到这架势也笑了，放下了枪，抱着枪口，他还和四儿对了个眼神儿，两人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仿佛也是对罕穹这一手有些惊讶。
只见罕穹缓缓地向岸边走来。
在那些野兽般低沉的吼声、前仆后继地撕打中，罕穹的步伐没有半秒的迟疑或者混乱。
他身上包裹着什么东西，应该是叫气场，那东西围绕在罕穹周身，似乎将所有一切不够和谐、高雅的东西隔开，牢牢地阻挡在他身外，无法碰触他。
甚至当一只利爪几乎抓到罕穹的脸时，他的动作都没有片刻停顿。
而少女已经抢先将那人扑进了水里，只见水中翻腾起了一片水花。
好像是有些水花迸溅到了罕穹的腿上，这才引得他微微皱眉，露出了一丝不悦的神情。
在少女的护卫下，罕穹优雅地来到岸上，再回头时，背后那湖面已经被彻底染成了血色，尸体堆叠，让平静湖面好像凹凸不平的山峦。
只是四周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是微微能听到那少女喘着粗气的声音。
她始终跟在罕穹的身后，乖顺得像只大猫。
罕穹一招手，大雪人脱掉了自己的防寒斗篷，罕穹接过来，对着少女一点头。
她怯生生地走向罕穹。
少女在罕穹面前，有着一种特殊的低眉顺眼。
可葛钟良始终觉得那种眼神绝非来自一个人类。
她让葛钟良想到了狼。
据说，在一万五千年前，世界上出现了第一条由狼驯服而成的狗，有一种臆测，那种驯服应该像是训马或者熬鹰一样，伴随着彼此之间默默的角力，最终狼不敌人的战斗水平，选择成为人类的家畜。
但另一种说法让葛钟良更为信服——人从来没有驯服过狼，是它们驯服了自己。
那第一批变为家畜的狼，出现在一群游牧民族左右，吃着他们扔掉的残羹剩饭，感觉这种生活远远好过它们自己在丛林中饥一顿饱一顿的搏斗。
直到，第一匹狼学会了摇尾巴。
葛钟良此时看到那少女时，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她不是人类，但却在通过这种摇着尾巴以表忠诚的方式，讨好着罕穹。
罕穹默不作声，将衣服裹在了少女身上，她一直颤抖着的肩膀，突然舒展开来，人也露出了个惬意的表情。
做作。
葛钟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并不冷，经过刚才那一番搏斗，葛钟良看到她上岸的时候浑身都散发着热气，那么这个动作带有极大的表演性质，绝对是在表示讨好。
此时湖面上已经彻底平静下来，罕穹扫了一眼，湖面上漂浮着的残肢，好像横七竖八的木棍，偶尔有尚未死透的身体还在抽动一下，大概也只剩下机械的神经反应，湖面好似荆棘丛生，与刚才那平静无波、宁静美好的湖面判若两个世界。
罕穹这才转过身。
“我们回去。”
二岭东、雪人和四儿顺从地跟着罕穹往前走，却也与那紧跟着罕穹的少女保持着一些距离。
葛钟良走在最后，他看着罕穹和少女的背影，总觉得在他们两人身上还藏着更大的秘密。
少女应该不仅仅只是一个杀戮机器，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又让葛钟良想到了大萨满的死——有些太过寻常，不符合罕穹身上那种毋庸置疑的与众不同。
他们重新回到了萨满的帐篷。
天已经快要微微亮起来了，二岭东点起了篝火，葛钟良心不在焉地扒拉着里面的几根桦树皮。
罕穹就坐在他对面，隔着火光，葛钟良能看到罕穹正在闭目养神，神色从容平静得就好像从来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但也没人发问。
葛钟良心中不由得对这二岭东和四儿他们满心的鄙夷，觉得他们比那个少女更像狗。
经历了这么多事儿，难道就没人想问一声？
葛钟良运了运气，是时候该要给他突出一下人设了。
你们不问，我来。
可就在葛钟良刚要开口的时候，罕穹的声音越过火光而来。
“再等一等。”
他是闭着眼睛的，可葛钟良感觉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每一个表情，尚未开口的话卡在胸口，不禁好像一块巨石，让葛钟良胸中憋闷。
“等什么？”
他鼓起勇气问了一声。
罕穹没吭声，嘴唇似乎是稍稍蠕动了一下。
葛钟良承认自己输给了罕穹，到了这种时候他已经装不住淡定。
“你们到底在这儿做什么？还有，你之前拍在我脖子上那块金子是怎么回事儿？还有……”
罕穹突然挺直了身子，似乎是有些不耐烦，葛钟良没说完的话一下停了下来，他承认自己猜不准罕穹的行为和用意，而且还会因为他的无法预测而紧张。
二岭东就坐在罕穹右手边，只见罕穹伸出手在他膝盖上轻轻拍了一下，指着帐篷的门帘。
四儿抢先掀开了门帘。
当时，距离门帘还有一米多的地方，丛宁喘着粗气，刚要举起手。
被四儿掀开的门帘，让他的手扑了个空。
丛宁哑然，嘴里腾腾的热气都凝固在了半空，他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帐篷里面，没有半个熟悉的身影，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该进来。
“那个……”丛宁支支吾吾地开了腔，“大萨满不在这儿？”
“在，”罕穹沉声，“以后，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