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葛钟良突然想笑。
可惜手边也没个彩弹什么的,不能给丛宁庆祝一下。
葛钟良喜欢换个角度揣测别人的想法,此时设身处地站在丛宁的角度,葛钟良心里笑的更欢了。
只是去上了个网的功夫,本来还担心着回来之后会不会被大萨满骂得狗血淋头,没想到,回来之后,再也没有人能管他。
他是头,是爹,是这片土地的天了。
丛宁也是愣了一下,在心里反复咀嚼了片刻,才明白了罕穹的意思。
只是他没有葛钟良那么高兴,嗓子里发出“嗝——”的一声,好像是嗓子眼儿让门夹了一样,立马,丛宁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了起来,撒腿要跑,却不知道要往什么地方跑,冲进帐篷指着罕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手指头不停颤抖。、
“你、你对他……”
罕穹抬头,对着丛宁一努嘴。
可惜丛宁没有四儿和二岭东他们被驯化得那么好,还是木头桩子一样杵着,还是四儿反应得快,直接将他拽到自己身边,他被夹在了大雪人和四儿中间,两人的胳膊肘看似数落而不轻易地拄着他的腿,那动作的言下之意,敢乱动就弄死你。
丛宁还真的没动,只是搓着手。
葛钟良记得去网吧的路上,丛宁跟他闲聊的时候,曾经很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他是这批萨满里面最学艺不精的,因为常年在城里上学,所以萨满该学到的东西,其实他并没学到多少。
看来不管是萨满的功课还是义务教育,都没教他怎么报仇,丛宁委屈又无助,只能哭得很小声。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亮了起来,四儿想放下门帘,罕穹摆摆手,任由清晨寡淡的晨风卷着一些雪渣儿卷进来,伴随着朝阳一起偷偷溜进来的,还有盘绕在山林中的鸟鸣声。
罕穹端起刚热好的奶茶喝了两口,放下杯子。
“算笔账。”
话题,就像那门帘一样被掀开,所有的线索、细节如同碎雪渣儿一样涌入进来,葛钟良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盯着罕穹。
剧情要正式开场了。
罕穹淡然地看着丛宁。
“湖里的坛子,你知道吧?”
丛宁点头。
“说说看,你知道什么。”
葛钟良心里又乐了,他觉得罕穹不是想听丛宁说什么,只是此时不光是葛钟良,二岭东他们也是一脸茫然,此时是该有个人解释一下究竟都发生了什么,罕穹问丛宁,只是他自己懒得开口,让丛宁代劳罢了。
“湖里的坛子……是我小时候埋下去的。”
这效果让葛钟良有点儿惊讶,只见丛宁刚一开口,人就哭了。
丛宁对这件事情印象深刻,他的爷爷奶奶,还有很多的亲人,都是在那一年去世的。
哦,葛钟良明白了点什么。
就是湖里的那些尸体。
那年丛宁还小,不过他知道明天是萨满们的荼尔兰节。
小时候丛宁参加过荼尔兰节,这是耕种的节日,据说在这一天,不管种下什么东西,都会生长得旺盛茁壮,而对于丛宁来说,荼尔兰节的好处在于,晚饭的时候他们可以吃祭品,祭祀用的羊头、鹿肉都会煮熟了摆满整张桌子,家人们围着帐篷载歌载舞,每年的这一天,丛宁都是吃饱喝足后,在家人的歌声中睡去的。
所以,到了这一天,他兴奋异常。
而家人们也早早就起来准备,奶奶和姑姑给丛宁换上了新衣服,奶奶还拿出了她的木头盒子,笑眯眯地递给丛宁。
“从这以后,这个盒子就归你了。”
后来,丛宁反复确认过,认为奶奶当时脸上的表情就是单纯的喜悦,没有半点儿被胁迫的感觉。
节日还是和往常一样,他们抬着一口坛子,来到了湖边,依照丛宁的记忆,大萨满会将今天要种下的种子放进坛子中,沉入水里,这是为了告诉神明,今年祈求他照顾什么作物的收成。
当大萨满打开坛口的时候,丛宁垫着脚看着大萨满的手,他想知道今年种的是玉米还是什么,他希望是玉米,可以烤着吃……
可丛宁愣了一下。
大萨满的手举起来的,是一个婴儿。
那是个小女童,也就几个月,尚且不会说话,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丛宁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小小的拳头攥紧了。
可大萨满脸上淡定漠然,连那小女童也是一脸平静,包括站在岸上的其他萨满们。
所有人好像都知道要发生什么,竟然只有丛宁会感到意外。
大萨满毫无悬念地将那小女童放进坛子,其他人开始一件一件地脱着衣服,他们开始走进湖水里,其中也包括丛宁的奶奶和姑姑,年幼的丛宁呆愣地站在岸上,还以为他们要进行什么奇怪的仪式,仪式结束之后还会回来。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丛宁一定要问问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把那个小女孩放进坛子里,她还能活下来么……
丛宁本以为自己的疑问终将得到答案,却不曾想,那是他和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从那天开始,湖面上凝固了一层暗红色的壳,粘稠好像如油脂一般,再之后,下了一次雪,等雪化掉之后,一切如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就像是那些人的离去,也从来不曾被任何人提起过。
后来,大萨满告诉年幼的丛宁,说他们已经是去祭祀神明了。
“他们会在另一个世界里,吟诵称赞,永远和神明生活在一处。”
那时候的丛宁毕竟还小,这个说法让他非常信服,而且顺理成章地抚平了所有的忧伤。
葛钟良冷笑,能被一个谎言哄骗这么多年,的确是天真如丛宁一般啊。
“狗屁祭祀,他们是做了她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