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钟良看到罕穹脸上的笑容，竟然隐隐还有些……
他说不明白的情绪。
好像是嫉妒？
葛钟良停在原地，思绪也停了下来。
脑海之中突然冒出来了一个令他感到抵触的想法。
他希望罕穹那么看着的是自己。
这个想法让葛钟良非常不舒服，好像心里面梗了一块大石头。
他不承认自己想要打从心底里地讨好任何人，即便是迫于形势不得不讨好，他也会在心里找个原因，他是为了这个，为了那个。
为什么想要让罕穹喜欢自己？
因为……因为……
葛钟良搜肠刮肚，满脑子地找原因。
因为罕穹手上握着找到那片金海的线索，他想要黄金！
就……权当是因为这样。
葛钟良知道不对，这不是原因，他能感觉自己这个解释太过浮皮潦草。
那个念头像是一具肮脏腐烂的尸体，散发着令他厌恶的恶臭，可是葛钟良只是撩了把土，草率地盖住了尸体，但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样无法掩盖真相。
他只是逃避，这叫做隐瞒，叫欲盖弥彰。
葛钟良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而这话放在他这里，就是什么都可以用业力来解释——这是葛钟良从小到大思考已久，唯一能够得出的答案，才能够解释他这悲惨的命运，他还是听那个小和尚说的，说是人有时候会不受控制地做一些事情，事后感到自己也无法理解，那个，或许就是前世的业力导致，而恶业消耗殆尽，福报就会展现，葛钟良就是这么自我安慰自己的，他这多喘的命运，一定是因为老天在后面给自己憋了个特别好的大招。
所以他现在也将这个业力理论套在刚才那个念头上。
或许是因为什么前世业力，让他莫名其妙产生了渴望得到罕穹的认可和注视的想法，都是业力，不是他。
得到这个结论后，葛钟良心满意足地将这件事情抛到一边，此时，罕穹和大萨满已经走到了帐篷门口，从葛钟良身边擦肩而过，适时引走了他的思绪。
海水上涨的速度很快，此时，海水已经没过了罕穹的脚踝，他看着脚下的海水，眼梢儿虽然只是微微挑起，但是凭着葛钟良对他的了解，这已经算是兴奋。
只是……葛钟良盯着罕穹的脚踝，突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只是一时间又咂么不出来令他感到疑惑的问题出在哪儿。
大萨满的表情倒是比罕穹要外放得多，只见他盯着那海水，脸上洋溢出了难以名状的惊喜，连眼睛都瞪大了。
“我们，真的能找到金海？”
罕穹不说话，翻身上了大萨满的麋鹿，那头麋鹿在他的胯下显得格外顺从，随着罕穹轻轻地一蹬麋鹿的肚子，那麋鹿立刻冲了出去。
葛钟良感觉就连那麋鹿的动作之中也透着兴奋。
一头雪原之中的麋鹿，大概想都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也能见到大海。
只见那四只蹄子在海水中奔腾激荡……
葛钟良突然明白了刚刚让他疑惑的是什么！
不光是自己碰不到那海水，罕穹也是一样！
而这麋鹿的蹄子在海水中激荡，却没有激起半点水花。
那片海，像一头高傲的大象，对蝼蚁的撩拨不动分毫反应。
罕穹罕见地对周围的一切有了反应，他一直盯着脚下的海水。
葛钟良的视线也随着罕穹，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在跟着当年那个老矿工。
对，葛钟良意识到，不管是罕穹，还是那个老矿工，他们仿佛都在追寻着某种规则在判断着一些事情，但葛钟良不知道。
这么说吧，就像一个厨子善于摆弄各种调料，盯着锅里的菜，就知道火候如何，但是门外汉却对那些精妙的规则无从窥探。
葛钟良大步追着罕穹的脚步，突然看到罕穹拽住了麋鹿。
他几乎是从麋鹿上面摔下来的，翻身下来的时候步伐太急，身子都没能落稳。
起初葛钟良还不知道罕穹这样的惊慌是为什么，可是在看到他落入水中的瞬间，葛钟良感觉就好像脑海之中有个灯泡突然亮起来了一样。
他知道规则了！
在这一刻之前，罕穹也好，大萨满也罢，他们站在水中，并没有和海水发生任何互动。
就好像是在一个VR游戏里面一样，周围的一切都只是全息投影，但是无法交互。
但是在那一刻之后，罕穹的脚踩进那片海的瞬间，激荡起了水花！
还有麋鹿，还有大萨满！
葛钟良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这所有幻影一般的海面，在那一刻成真了！
他立刻冲向了海里！
葛钟良已经迫不及待。
他早就已经等不及去看那片金海。
海面已经超过了树梢，整个雪原，都变成了汪洋。
罕穹拨开水面，如同一条鱼般穿梭，大萨满的动作迟钝许多，狗刨着向前游动，相比之下，罕穹没有激荡起太大的水花，他的动作和起伏的波浪融为一体，与大萨满那破坏性的冲撞不同。
仿佛，海就是罕穹，罕穹，就是海。
葛钟良的眼睛好像长在了罕穹身上，看着他从容不迫地任凭海水裹夹着他，此时连葛钟良都无法否认，自己眼中的满是艳羡。
就在这时，罕穹身后响起一声惊呼。
他回过头来，看到大萨满的手慌乱地在水中扑腾着，瞪大了眼睛盯着前方。
只见在那平静的波涛中，一艘巨舰破水而出，尖尖的船头破浪，直奔罕穹而来，大萨满惊慌不已地指着那船头的方向，看口型似乎是想喊罕穹的名字，但已经喊不出声，一阵巨浪卷过，险些将他淹没，所有的呼喊声都被那巨浪打得噎在了他的喉咙里。
葛钟良也是马上转头看向罕穹。
然而所有人的惊慌，好像从他的身边轻轻擦过，罕穹的身子在水中一个翻滚，短暂地停顿，等着海浪将大萨满卷到他身边时，他抓住了大萨满的领子，拽着他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
葛钟良也紧随而下。
这次，梦想中的一切不期而至，葛钟良穿过海面，看到了层层海面之下的黄金。
他猛地向那黄金冲了过去。
大萨满这会儿的速度却比他还快，一把捞起了黄金，葛钟良望着大萨满，发现他的瞳孔都变成了金黄色，完全被那金子映衬着，已经容不下任何人间景象。
然而，就在大萨满在金海中打滚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骤然消失不见。
黄粱美梦，扑了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