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变得，有点儿意思。
葛钟良没想到，水中仙居然这么伟岸。
这样说来，他这个道观，一直是在将这些村民身上的痛苦引到那些神像身上，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到底是什么，不过感觉这种操作方式简单直接得让人有点儿羡慕，葛钟良甚至都有点儿蠢蠢欲动，想问问水中仙到底是怎么收费，能不能给自己来个套餐什么的。
但是，问题出在哪儿了呢？
对面的罕穹显然是和葛钟良想到一块儿去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问题的？”
水中仙叹了口气。
“三个月之前。”
三个月……
听到这个时间节点，葛钟良不禁看向了四儿，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儿。
之前，四儿曾经跟葛钟良说过这件事情。
罕穹正在全国各地满世界地寻找着金海，在他们这个搜索过程中，最为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在金海出现之前，锁定有可能出现的位置，那就要说到四儿的任务——在金海于某地出现之前，这个地方会出现一些怪事儿。
三个月之前，四儿的眼线给他送来消息，说是这地方发现有死人在吃饭，这个，就是所有事情发生的源头。
不过在水中仙口中，葛钟良看到了个不同版本的事情全貌。
“事情开始的那天……天气很好，”水中仙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有些凝重而深情地看着不远处的天边，仿佛思绪已经回到了哪一天，“那天晚上，死了十几个人。”
水中仙的目光飘远了，看着不远处，仿佛一切正在于他眼前重现。
这世界上大部分奇怪的事情，都是毫无预兆的。
水中仙说，他做这件事情，也就是帮人处理身上的魁坣，已经做了很多年，可以说，从他还小的时候，这就是他身为道士最关键的任务，做了这么多年，哪怕是闭着眼睛也能准确操作。
具体的过程，有一套道士的流程，不说具体怎么操作，只说代表的步骤——他们会用一些法术，将那些怨念、愤怒和执念从村民的身上吸引出来，收入那些神像身体之内，然后打包集体操作。
吃饭是一部分，一方面是因为，这些饭菜里面，有着一种草药，凭着水中仙叙述的感觉，葛钟良觉得那东西有点儿像嗑药的感觉，能够让人身体里面所有痛苦的回忆全部浮现出来。
关于这个，葛钟良听过一种奇怪的说法。
说是人的业力是住在身体里的，准确来说，是中脉，就在脊柱的位置，听起来感觉有点儿像是脊髓，所有快乐也好，痛苦也罢，都会潜藏在这个位置，而如果按照小和尚的说法，这些业力叫做阿赖耶识，是人过去生生世世产生的业力，也可以理解为一种震动频率。
好的震动频率，会吸引来好的事情发生，不好的震动频率亦然。
水中仙他们的操作过程，就是将这些事情吸引出来，然后自然会幻化成那些魁坣。
而且，按理来说应该是只有不好的部分。
但是人的业力一旦结束，生命也会随之结束，这就是分叉点的开始——当水中仙如同往常一样操作的时候，被吸引出来的不光有负面的业力，连正面的也被吸引出来了。
魁坣离开身体后，人便成了行尸走肉，就连生命体征也是接近死亡的状态。
这就是四儿得到的那个线索——人死了，但还在吃饭。
同时，这也是水中仙感觉非常棘手，希望葛钟良能够帮忙解决的事情。
简而言之，这些人因为业力全部被引出来了，成了这种只会干饭的植物人。
而且更加麻烦的是，水中仙发现这些魁坣也变得不听话了，以前只会乖乖进入祖师像里面的魁坣，开始到处乱跑，这种东西只有在刚离开人身体的时候，才会显现出那种黑蛇的形态，一旦时间久了，就会彻底消失形体，无处可寻。
对于水中仙来说，现在一方面是这些人身上的问题亟待解决，他现在已经无法控制魁坣从人身体里离开，也就是说，更多的人会不受控制地变成活死人。另一方面，就是他需要把这些魁坣给找回来，这一点他的说法和小和尚有点儿相似，他们同样认为情绪是一种震动，而人和人之间是可以相互连接、相互影响的，这样说来，那些魁坣不会消失，只会进入其他人的身体里面。
葛钟良恍然大悟，对面的罕穹也点了点头。
思虑许久，罕穹轻声开口。
“所以你想知道那些魁坣去了哪儿？”
水中仙点头，“你想知道的事情，应该跟我一样。”
“不，”罕穹凝望着水中仙，缓缓地摇头，“我已经知道了。”
说着，罕穹站起身来，缓缓走进了大殿里面，刚要迈过门槛的时候，他回过头来看了水中仙一眼，
“你知道的，还不够多。”
这话说完，罕穹已经进入大殿，二岭东和四儿拽着水中仙，也将他推了进去。
本就逼仄的大殿因为进来了这些人，显得更加狭窄，但却也让葛钟良感觉那神像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近，一时间还有点儿恍惚……
是的，葛钟良是在那一瞬间突然感觉到了恍惚。
有种非常奇怪的违和感。
就在进来的上一瞬间，葛钟良还觉得那神像有些伟岸，那种伟岸是在他心里的，甚至还有点儿内疚——葛钟良没想到这神像居然还有这这样的效果。
有点儿像是他忘了自己从哪个宗教神话里面听到的故事，反正类似的故事在很多宗教里都有所展现，是神的属性之一——为人承担痛苦，自己默默地承受一切。
但是。
那一瞬间，在葛钟良心里就代表着这个“但是”，仿佛是车道瞬间转弯，转向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那种违和的感觉在他心中突然窜起来，葛钟良觉得不对。
重新审视那神像的时候，葛钟良的心中冥冥之中就产生了一种排斥的感觉。
他不信。
就好像是为了证明葛钟良的想法一样，旁边的戎儿达吉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喉音，似乎是在对那神像挑衅。
如果说这世界上最精准的，就是动物的直觉，那么葛钟良觉得戎儿达吉的直觉一定是个升级版。
不管水中仙说得多么正义浩荡，在葛钟良心中都诞生了一个间隙，让他觉得那些话和真相之间，有一个距离。
正当葛钟良这么想着的时候，就看到罕穹已经来到了那神像面前。
说来奇怪，葛钟良觉得自己在罕穹脸上看到了一种不该出现在此刻的表情——葛钟良以前也没少探访过宗教圣地，其中包括各种宗教，不管是信徒还是观光客，他们看着神像的表情，都和罕穹不一样。
他眼中的眼神非常单纯，不带着任何敬畏的矫饰，而是一种……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平起平坐。
只见罕穹轻轻地将那神像扫视了一眼，然后对着旁边的四儿一努嘴。
四儿和二岭东立刻动起手来，将前面供桌上的东西扫到一边，然后……
好家伙，就连自诩不是有神论的葛钟良见到这架势也懵了一下！
他们俩居然将神像抬了下来，直接放在了罕穹面前的地上！
这神像本来就不算大，挪下来之后，看起来更是有点儿……卑躬屈膝。
只见神像只到罕穹胸口的位置，似乎像个孩子，需要对罕穹抬头仰视。
罕穹围着那神像转了两圈儿，伸手在神像的头顶摸了一下，闭着眼睛，仿佛在感受着什么，片刻之后，只见罕穹睁开了眼睛，突然看向了不远处的戎儿达吉。
他对着戎儿达吉使了个眼色，葛钟良就感觉戎儿达吉的身子绷紧了，虽然是有些不情愿，但也还是乖乖地来到了罕穹面前，然后，冲着那神像伸出手。
就在戎儿达吉的手搭在那神像上的瞬间，葛钟良就看到戎儿达吉炸毛了！
这不是一种形容词，葛钟良仿佛看到戎儿达吉胳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好像触电了一般，她立刻想要将手挪开，但是罕穹的手更快一点，一把攥住了戎儿达吉的手，硬是将她的手按在那神像上，不肯让她挪动半分。
大概有那么一两秒钟的停顿，只见戎儿达吉的手好像被吸到了神像上一样！
后来，罕穹曾经对葛钟良解释过，这世界上，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
用一些科学家的说辞，叫做能量的吸引和流动。
说白了，叫做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