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钟良必须得感谢罕穹,要不是认识他,可能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刨坟刨得这么理直气壮。
手里的铁锹碰到了棺材,锹杆震得嗡嗡作响,葛钟良有点儿激动,将手里的锹杆一扔,直接跳进坑里看了一眼。
旁边的四儿都没等他,直接翻起了锹杆继续刨,比刚才卖力多了,手上的动作上下翻飞,撬了葛钟良一身黄土,搞得葛钟良有点儿郁闷,起初还张大了嘴,不过被填了两口土,这才立马闭上了嘴,瞪着眼睛看着四儿。
四儿是一脸的理直气壮,手里忙活着,都没工夫抬眼去看葛钟良,飞快地将铁锹插进了棺材盖儿的方向,将土一层一层地往外撬着,“你那样不对,看着我的……”
葛钟良心说尼玛看着你的?你这是要把我埋了!
但是也不知道四儿这经验是从哪儿积攒的,葛钟良感觉他不像是刨坟刨出的经验,感觉像是埋人埋出来的积分,只见四儿的手脚翻飞,只是几下的功夫,葛钟良就听到怦的一声,那棺材板好像被翻开了,一大片土一下被撬开,紧跟着,还不等土层重新掉落下去,四儿的手飞快,一下将那铁锹插进了棺材盖下面,猛地一撬,紧跟着一条腿一挡,直接将那棺材盖给卡死。
葛钟良眼疾手快连忙上前帮忙,两人一下就把棺材给掀开了!
速度太快,葛钟良都没反应过来,眼睛直接看到了棺材里面的东西。
那一瞬间,额头上的蜡油滴落下来,葛钟良感觉眼睛好像都快要被烫瞎了——这是四儿想出来的二百五姿势,他们过来这两天,手机早就已经没电了,水中仙那破道观里面也没有充电的地方,问他要手电筒,但是看着水中仙那一脸茫然的样子,感觉好像都特么不知道手电筒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在道观里面翻箱倒柜才找出来几根蜡烛,葛钟良本来说他在旁边帮四儿拿着蜡烛,没想到四儿出的主意,直接把蜡烛绑在脑门儿上。
葛钟良都想问问他,是不是看过日本动画片,里面的鬼就是脑袋上绑着两根蜡烛。
这会儿蜡油从葛钟良的眼前滴下来,好悬差点儿没把他的眼睫毛给黏上。
那一瞬间,灼痛的感觉让他有些失神,葛钟良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棺材里面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不过那感觉只是稍纵即逝,葛钟良再看那棺材里面。
这会儿四儿已经凑上前去了,脑袋几乎快要扎进了棺材里面,葛钟良心说看来带四儿来绝对是最佳人选,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胆子,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脑袋就进去了——很久以后,四儿给葛钟良传授了一点他的人生经验,凡事不要想太多,这玩意儿就跟打开薛定谔的盒子一样,任何事情在打开的那个瞬间,已经盖棺定论,所以不管你是快还是慢,是害怕还是不害怕,结果都不会改变,反而多余的谨小慎微,会拉长恐惧,导致人错失最佳的机会。
葛钟良想到了小和尚说的一些关于薛定谔的猫的理论,还要和量子测不准原理扯到一起,他认为,薛定谔的猫是死是活,其实与观察者的想法有关,就像测不准原理一样,量子的运行轨迹,是由观察者当时的想法,也就是震动频率所决定的。
假如这种说法是对的——反正这件事情连科学家都掰扯不明白个一二三,葛钟良没什么好怀疑的。
那么……葛钟良想到了个有意思的事儿,或许就是因为四儿的这份莽撞,让他在开棺的瞬间,连恐惧的想法都来不及冒出来,决定了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也受到了他当时那种傻大胆的心念所影响。
有这么一种说法,也是小和尚说的,他说你对一件事情有什么样的看法,会决定这件事情接下来的走向,套用到四儿的身上,就是说,因为他在开棺材的那一刻没有恐惧,那么接下来也不会发生让他恐惧的事情。
原理应该是这样,但是说到这儿就要考虑到一个时间差的问题,因果是存在时间差的,这是这个世界和人类逻辑思维开的最大的玩笑,也是让人继续留在轮回里面的原因——只有非常高的震动频率才能消除时间差,也就是荣格讲究的共时性,所以能够真正看穿因果的人,少之又少。
大部分时间,因果效应都会有时间错位。
也就是说,按理来说,四儿现在没有恐惧,那么也不会有恐怖的事情发生,但是因为这个时间差的问题,他的淡定将在后面的其他事情上有所体现,而现在出现的,有可能是他以前的淡定导致的事情体现,也有可能是以前的恐惧……
人生啊,时时刻刻都在开盲盒。
不过现在葛钟良已经被四儿的那种淡定所感染,感觉心跳都跟着平静了不少,也跟着淡定地看着棺材里面。
只见……
空荡荡的棺材里面,火光摇晃,葛钟良发现棺材里面很空,整个棺材几乎都是空的,里面只躺着一件……衣服。
呼。
葛钟良长长地出了口气。
起初他还以为会在里面看见人皮,就和上一次一样,但是没想到,连人皮都不是。
那件衣服应该是新的,没有被穿着过的痕迹,整整齐齐地贴着棺材底下,一眼望去,一览无遗。
四儿撇撇嘴,好像有点儿失望。
“你让我刨坟,就没给我准备点儿惊喜么?”
葛钟良知道四儿喜欢逞能,心说这次是正中他下怀了,不过葛钟良也有点儿失望,都懒得嘴硬,叹了口气,耸耸肩膀冲着四儿一努嘴,“把衣服拿出来呗,反正挖都挖开了,就看看……说不定万一有点儿什么线索吧。”
其实两个人都失望了。
葛钟良梗着脖子,用肩膀撑着棺材,给四儿让开了一条路,只见四儿到了这时候连谨慎都不屑于谨慎了,一猫腰就钻进了棺材里面。
“棺材,是新的。”
“衣服,也是新的。”
“还有双鞋,也是……”
四儿的话还没说完,葛钟良突然看到他的手抓起鞋子停在半空就不动了,还没等葛钟良反应过来,什么东西直接冲着他就飞了过来!
葛钟良躲闪不及,那双鞋直接甩到他头顶的棺材盖儿上,撞了一下弹到了葛钟良面前不远处,鞋口正好对准葛钟良,于是乎……
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葛钟良一下就无法阻挡地看到了鞋子里面的东西。
里面有两只脚,贴着鞋口——那是双矮靴,手工做的,感觉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好几层棉布包着棉花,看起来很厚实,应该是浅色的,反正看鞋面是浅色,但是脚踝的颜色显然和鞋面不一样,有点儿深,边缘不规则,被什么东西给染色了。
是血。
而脚腕因为是血过多,已经干瘪,皮肉包着筋骨,黄色的筋和灰白色的骨头断口平整,葛钟良看着那断口,甚至可以想象出来这只脚被砍断时的画面。
一刀下去,干脆利落。
而且……是在活着的时候被砍断的。
这个判断不需要什么逻辑,直觉就是这样告诉葛钟良的——在看到那双脚的一刹那,葛钟良仿佛都能感觉到那种疼痛感。
一时间,四周安静下来。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葛钟良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你他吗笑个屁!”
四儿好像也是被他这笑声突然从呆滞中惊醒过来一样,对着葛钟良就踹了一脚。
葛钟良没吭声,但他在笑四儿。
嘴上吹得天花乱坠,该害怕的时候,也没跑儿。
而且,好像突然过劲儿了一样——葛钟良发现,不管是什么情绪,恐惧也好,快乐也罢,都是有个极值的,到了一定程度,就觉得也不过就那么回事儿。
葛钟良反而还觉得有点儿得意。
现在四儿知道了吧,这坟没白刨。
“行了。”
葛钟良将那只脚放了回去,他是不打算将这东西带在身上,葛钟良掏出来一张纸,简单粗略地画了一下他们上山的路线,比例值很小——葛钟良隐约感觉到,他们接下来还会碰到不少这样的坟,要给剩下的东西留下空间。
“走吧,”葛钟良将那张纸叠好,没理会被他们刨得乱七八糟的坟头,“下一个。”
四儿这会儿脸色还没退去刚才那阵惨白,听到葛钟良的话,不禁咽了口唾沫。
“到底,有多少?”
葛钟良扛着铁锹,这会儿感觉心里已经轻松多了,那种掌控感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感觉一切又回到了他的逻辑里,这让他很有安全感。
“我不知道,但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