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其实也不奇怪。
罕穹那种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性格，如果只身行走在世间，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奶奶样，虎落平阳被犬欺，毕竟这世界上狗比人多。
要是身边没有几个四儿这样的恶霸，必然会束手束脚，不得其所。
葛钟良这会儿捂着嘴窃笑，看着说话那人长大了嘴巴，一脸吃瘪的表情，不得不说这表情倒是逼真，比他手里的烟，更有烟火味儿。
那人也是让四儿弄得没辙了，只能一咬牙，对着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去拿。”
“哎！朋友，”四儿摆摆手，“你都把家底儿给我们了，哪儿能还让你亲自跑一趟，这个，我们自己来，不劳烦你动手！你，引路就行。”
四儿的语气相当和颜悦色，越是这样，越把这人气得牙痒痒，估计在心里早已经跺脚骂街把四儿的祖宗问候了一遍。
但是为首这人都这样，剩下的村民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在前面带路，把他们领到了祠堂。
祠堂就在刚进村一个不起眼的小房子里，不过远远看到这座房子，葛钟良就觉得有点儿意思。
这座房子，是真的。
祠堂的房子看起来比剩下那些房子还要有年头，别说是上个世纪，说是上个朝代的都有人信，青砖房子看起来十分古旧，房檐上的砖应该很多年没有换过，还有雕梁画栋，刻着不知道是什么兽头，手艺肯定是不行，刻得好像是Q版的，张大嘴的样子看起来威严肯定是没有，反而是有点儿滑稽。
门口的门槛也被磨得很厉害，那扇门还是很老旧的木头门，已经包浆了。
就连刚推门进去那扑面而来的香火味儿，闻起来都透着真切的感觉。
只有这儿是真的。
刚一进门，葛钟良就看到迎面是一座小房子，里面密密麻麻摆满了祖先牌位，从颜色和质感来看，祖先牌位也是真的。
这就有意思了，葛钟良心说一群连饭都不吃的人，供神倒是供得很认真。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有人从旁边的架子上，抱下来了一口箱子，要两个人一起抱下来，还是那种相当老的大衣箱，还能看到斑驳的手绘花纹。
箱子刚一打开，葛钟良就乐了。
县志，倒也是真的，只不过太多了。
葛钟良以前逛博物馆的时候，也会看到某某地的县志，但是一个县城，几百年下来也就几本，毕竟也不是真的日记，不可能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往里面写，但是这县志厚得……有点儿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四儿倒是不客气，让这些人动手帮忙把县志全都给抬到水中仙的道观里面。
光是搬东西卸货就折腾了几个小时，大雪人忙着分门别类，把整个大殿都给铺满了。
一直折腾到了傍晚的时候，葛钟良坐在道观门口，看着戎儿达吉正爬在树上摘海棠果，二岭东帮大雪人翻着县志，找出所有关于天象有异的记载，四儿跑到村里面去找罕穹了，后院里还有水中仙剁菜的声音。
微风习习，葛钟良觉得挺惬意，闭着眼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沉，葛钟良半睡半醒间听着二岭东和大雪人翻书的声音，沙拉沙拉，非常舒缓，葛钟良心里还在嘀咕，说这动静听起来还挺助眠。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葛钟良突然感觉眼前一黑！
是在梦里黑了！
同时，他感觉身子正在急速下坠。
这种感觉，如果换做别人肯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是葛钟良是有切身体会的，他以前不是被挖参人扔到雪窝子里面过吗？快要冻死的时候，葛钟良就是这种感觉。
他后来一直觉得，那是灵魂离开身体的感觉，他还专门问过小和尚，小和尚说，人的身体是由地水火风构成的，他感觉到的，叫做地大崩解，可以理解为，那个肉体已经束缚不住灵魂。
说白了，是要狗带。
但是当时葛钟良问小和尚的时候，是在说起来过去的事情，心中非但没有恐惧，还有一种逃过一劫的成就感。
而此刻却截然不同。
葛钟良害怕了。
嘴上说不怕死的，大多是根本对死这个词都没有什么概念，但凡是人，不可能不怕死。
主要，得看是怎么死，因为什么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这个很关键，死因必然会在某种程度上降低心里的不适感。
但是尼玛葛钟良没想到自己睡个觉，睡死了！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葛钟良突然就感觉周围的黑暗之中，有人拽了他一下。
葛钟良连忙低头去看，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站在了地上，乍一看不禁有些惊讶。
这地面，他熟悉。
不就是后山么！
而且，好像生怕葛钟良想不起来似的，旁边还给了点提示，葛钟良低头一看就看到了几块墓碑，他现在跟这玩意儿已经混熟了，看起来倒也不觉得害怕。
他只是觉得奇怪。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这到底是个梦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还有，不管是梦，或者不是，他是对这些墓碑有什么执念？为什么会看到这些东西？
正当葛钟良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感觉脚底下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就好像是有东西隔着鞋底儿摸了一下他的脚一样。
葛钟良浑身一个机灵，下意识刚想挪开步子，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突然从土里面蹿出来，一把攥住了葛钟良的脚腕！
这一下葛钟良吓得不轻，连连往前就跑，可是脚腕上那种紧张的感觉没有松开，不用低头就知道这东西还在他腿上挂着呢！
葛钟良一边大骂一边狂奔——跑，不是为了把这东西甩掉，而是一种没有来的恐惧，好像是在躲避什么，又好像是想去找到什么。
就在葛钟良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就感觉脚底下又绊到了什么东西，居然是一只脚，而且是脚踝向下脚掌朝天地把他绊到了！
葛钟良气得都想笑，心说尼玛你还挺俏皮啊！
这会儿他已经到了气急败坏的边缘，一把就将那只脚从地上拽了出来。
到了这会儿，葛钟良连跑都不想跑了，心说躲也没用，再者说了，他倒是想看看这东西到底是想干嘛。
心里这么想着，葛钟良干脆摆烂，拎起手脚就往前走。
刚走了没两步，这会儿也是有了心理准备，葛钟良就看到一条大腿横在地上，他一皱眉，说实话，刚才碰到那手脚，没有什么过多的心理建设，就是逼到那儿了没辙，但是真有了给他做心理建设的功夫，心里反而犯犹豫了，葛钟良皱眉看了看四周。
剩下的部件儿还多着呢，他也不可能一路都扛着，想到这儿，葛钟良干脆将刚才捡来的手脚都扔到大腿旁边。
我来给你们凑个整儿。
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想作什么妖，但是葛钟良现在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架势，倒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想到这儿，他不禁还有点儿窃喜。
这次能比罕穹掌握到更多线索了吧？尼玛罕穹肯定也想不到，葛钟良连做梦都能捷足先登一步。
没一会儿功夫，葛钟良东一块西一块，已经把那些尸骨捡了个七七八八，每次回来的时候，葛钟良都感觉那些尸骨的位置好像发生了些许变化，似乎是在自己找位置。
等到葛钟良最后两块儿抱回来的时候，这人已经在地上拼出了个人模狗样，只是歪歪扭扭的，好像个喝醉的人一样。
这张脸，就和葛钟良跟着罕穹在金海里看到的一样，跟水中仙他们那一脉长得同根同族。
不过一看这人的表情，就知道他和水中仙的性格大不相同，只见这人的表情还有点儿狡黠，冲着葛钟良嘿嘿一笑。
“你看，是不是缺点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