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段时间，葛钟良真希望世界末日早点到来。
好像是富婆不太搭理他的那段时间，葛钟良感觉未来一片茫然，完全不知道何去何从，只寄希望于世界毁灭，全世界大洗牌，所有的贫富差异一夜之间被拉平，如果真是到了那时候，那些所谓的有钱人，恐怕干不过葛钟良这种泥腿子。
不，那是肯定的。
在对世界的公平与否产生巨大的排斥后，葛钟良希望有某种方式能够让一切平衡起来，哪怕，以世界末日为代价。
那段时间他看了不少视频，有个博主大概是学美术出身的，做了很多模拟世界末日发生时的动画。
其中有一个，被人津津乐道无法忽视的末日方式，就是月球撞向地球。
这两年听得多了，葛钟良感觉类似的说法层出不穷。
说是，月亮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天体，而是人造，不，应该说是外星人造的一个监视器，专门用来对付人类，还出现了一个名词叫做月球矩阵，说是月亮一直在对人发出某种辐射。
有个最直观的证据就是，满月新月的时候，人的心情会发生巨大的变化，据说是因为潮汐的问题，因为人身体里大部分都是水，那月亮既然能影响地面上的水，自然也能够影响人身体里的水。
这么说来，其实人没什么特殊的，所谓的高等生物、绝对智能，其实被天上那些土块控制得死死的，举个例子，现在人说的星座运势，不就是天上那些天体对人产生影响的最直观体现么。
连心情都不是自己控制的，还说什么智能，有点儿好笑了。
但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一幅画面，葛钟良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在网吧包夜的时候看到的那个视频里，月球撞向地球时无限变大的画面。
此刻的他仿佛被拽回到了那个画面里，自己就像是动画片里的小人一样，看着骤然变大——不过几秒钟的功夫，那个小小的、不过好像一颗花生米大小的月亮，骤然间变成了让人无法呼吸的大小。
巨物恐惧症。
葛钟良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承认，原来这种巨大的物体的确会给人带来那种近乎窒息的逼迫感。
他一下get到了老疯子的意思。
同时，葛钟良感觉到了罕以齐喉结翻动，非常、非常用力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他大概也明白了。
面前的老疯子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盯着罕以齐的表情，玩味一般仿佛在观赏着他的反应，有种正中下怀的成就感。
葛钟良有点儿着急，如果不是因为此刻不是他在控制这个身体的话，他恨不得掐住老疯子的脖子，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罕以齐显然斯文得多。
“你说的是，月亮，靠近我们了？”
葛钟良不知道在罕以齐那个年代，观星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但是据他所知，人类在两千五百年前就能准确测算出每个星星围绕地球转一圈儿需要多长时间，误差不超过当今科学测算结果小数点后两位。
如果能够达到这种水平的话，他们肯定也知道一颗星星大概有多大。
至少肯定不会以为就像天上的花生米。
很大，很大，有些远超过他们所生活的地球表面。
他们应该肯定有这样的认知，所以罕以齐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知道，月球靠近他们，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和罕以齐对视片刻后，老疯子才神秘兮兮一笑。
“和你想的一样。”
ok。
那是真的靠近了。
葛钟良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又兴奋又恐惧，恐惧是自然的，是天生的本能，兴奋却是因为知道这样的奇景可能此生都没有机会见到，为了这样的神迹，付出生命也在所不辞。
他多希望罕以齐当时就在现场，自己可以卑微地借用他的身体一窥自然之奇奥。
可是葛钟良随即冒出了一个想法。
不对。
有些地方不对。
老疯子说的不对。
如果真的发生过这种事情，就算地球没有毁灭，但是古往今来肯定留下过记录，他从来没有听闻过。
哪里出了错。
但是葛钟良下意识觉得，不是老疯子在瞎说。
其中存在着一些合理的悖论。
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好像凝固了的糖浆，变成了诡异的形状，双方都在拉扯，是老疯子和罕以齐，夹带着一个葛钟良，他们在互相博弈。
“我这么给你说吧。”
这根牛皮筋两边，老疯子率先松了手。
“那天晚上，本来我和平时一样，打更结束之后，准备回去睡觉，那会儿我正在墙角放水……”
老疯子的动作有点儿滑稽，他好像生怕罕以齐不明白他的意思，还站起来实际给操演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此刻他挪动着干瘦的身子来到墙角，翘起来一条腿，葛钟良差点儿笑场，这动作跟公狗差不多。
不过老疯子不是在故意耍宝，葛钟良从罕以齐当下的视线看过去，意识到老疯子是故意抬起来一条腿，好像怕罕以齐看不清楚。
这个动作很刻意，就像电影里面故意慢放的镜头。
肯定暗含什么玄机。
果然，老疯子指着胯下。
“我那水放了一半儿，地上湿漉漉的，能反光……”
老疯子比划着地上，两只脚中间的位置。
“看见没有，就这个角度，一滩水，你猜怎么着？居然晃眼睛了！”
地上有一滩水……晃眼睛……葛钟良竭力想象着会是一个怎样的场景。
“特别亮！夸张！差点儿把我的狗眼闪瞎了！”
老疯子说这话的时候，调门儿抬高了不止一个八度，在因匪夷所思而安静异常的房间里显得十分突兀。
凭着他那语气，葛钟良感觉他所能看到的亮度，至少跟手电筒直接对着眼睛照一样。
“我使劲儿揉了下眼睛，顺着反光的方向往上看！”
是，葛钟良理解老疯子想要表达的意思，如果是他被一滩水晃到了，下意识去想的，肯定是光源。
自然是天上的月亮。
假如老疯子学过表演，肯定是体验派，他现在的表情生动得就好像回到了事情发生的那一天一样，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头顶。
“就好像……”老疯子连呼吸都变得停滞了几分，指着仰头望去的位置，“一伸手，就能摸到一样。”
“然后呢？”
罕以齐的声音过分平稳。
葛钟良能够切身察觉到这个身体的一切变化，也察觉到了罕以齐心里的怀疑。
他的声音之中甚至透着一丝不屑。
我看你接下来怎么演。
但是老疯子却咧嘴嘿嘿一笑。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我那二两黄汤，就这样……”
老疯子的手做了一个自下而上的动作，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地上的水，流向了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