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穹在低声说着什么，葛钟良就好像没听到一样。
他的脑袋里有一大堆的思绪，就像是乱码一样，葛钟良完全找不出个头绪，但却感觉每一个思绪都非常重要，让葛钟良无法放下。
比罕穹说的话还要重要。
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葛钟良从头捋着，是因为这个地方出现了异状，让他们断定他们可以由此进入金海。
可他们为什么要进入金海？
葛钟良恍然发现他还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他想要进入金海，原因很简单，葛钟良想要金子，当初他第一次看到海面下的金子时，欲望已经好像巨兽一般将他吞噬，葛钟良根本就来不及想什么原因，他必须要得到那些金子，光是这个欲望已经吞噬了所有理性的逻辑，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他就是要。
可是葛钟良现在才想到，他好像还从来没有探究过罕穹为什么想要进来。
二岭东、四儿、大雪人，他们都有自己想要得到的欲念，因为这份只有在金海中才能完成的欲念，对罕穹马首是瞻。
那罕穹自己呢？
按照罕东临的说法，还有刚才罕以齐见到罕穹的反应，可以肯定罕穹就是从这片金海中来的，他不可能是为了金子，如果是的话，他只需要停留在这金海里面不要出去就好。
甚至于现在，反正他已经进入了金海，二岭东……虽然是幻梦，但也已经完成了他的欲念，罕穹没有必要非要把二岭东唤醒。
他们来这里为的不就是这个？
除非……除非金海里有什么bug。
光是这个金海还不够。
外面的世界自然是不完美的，但是金海的世界里，也不完美，肯定有什么问题。
葛钟良想到了罕以齐和那些士兵们的表情，假如这个世界这如他们趋之若鹜那般十全十美，他们的脸上又怎会有那种无可奈何的厌恶？
这个想法让葛钟良使劲儿挠头，恨不得把头皮抓烂。
他怎么早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这里的每天、每天……每天……”
黄沙漫天咆哮嘶吼，吹得葛钟良喉头艰涩，他看着罕穹，感觉声音好像艰涩的黄沙摩擦着他的喉咙一般，他的声音很慢，每吐出一个字的时候心里都在纠结，好像拉锯一样，拉扯着他的，是那最后的一丝侥幸，或许是自己猜错了。
可最后那个念头还是不由自主地娓娓道出。
“每天都是一样的，重复着，周而复始，是么？”
面前的罕穹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葛钟良，他那张脸很好看，有種粉彫玉琢的精致，这一点葛钟良从不否认，打从他第一次见到罕穹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男人好看得没有天理。
但是，葛钟良突然想到了一件有些可怕的事情。
当年罕穹把自己从他姥爷手上买走的时候，那张脸，应该和现在看起来一模一样吧。
这个家伙从未衰老过，这个世界的岁月无法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就像罕以齐一样。
他们被架空在时空的洪流之上，双腿离地，看起来飘逸潇洒，却也无法在这世界上脚踏实地。
葛钟良看着罕穹，罕穹仍旧没动，眼神坦然，葛钟良拼命回顾着罕穹刚才的口型，好像一切在脑海中倒放一样。
是了是了，刚才在葛钟良努力沉迷于胡思乱想的时候罕穹已经给了他答案。
金海里的一切，都是在重复，一天一天周而复始。
尽管会有一些细微的变化，但是这里的时间线是乱的，有时候会不受控制地突然跳到之前的某一天。
“罕以齐掌握了一些操控时间的方法，”罕穹看似平静地说着，不过声音并不平静，“我觉得，与其说是掌握，只能说是误打误撞。”
这倒有点意思。
葛钟良看着罕穹的脸，突然捕捉到了一些让他觉得很新鲜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让他兴奋。
罕穹对于罕以齐的态度，让葛钟良感觉熟悉，那不就正像自己对罕穹一样？！
是敌意。
毫不夸张地说，葛钟良想要窃笑，感觉那种敌意之中还有点儿争风吃醋的意思，这让葛钟良感觉心里舒服多了，原来那种劣根性也不是自己独有的，即便是罕穹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也有同样的臭毛病。
不过收敛这些得意后，葛钟良认真思考着罕穹话里的意思。
难怪之前罕以齐用那种方式向葛钟良展示这个世界，他不知道罕以齐的做法里面是不是有点儿炫耀的意思。
他能够操控这个世界的时间线。
就像是四维时空的生物，可以在时间线上跳跃，任意取用，随意回到任何一个时间点。
但是听着罕穹的意思，加上葛钟良的思考，他可以肯定，罕以齐只是能“跳跃”，但并不能改变什么。
这就是他们对于这个世界最深的无奈。
葛钟良好像摸索到了一些关键的问题。
在这个金海里面，时间是凝固的，所以可以随意跳跃，但是不能改变什么。
这让葛钟良想到了一种说法。
说是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其实是已经安排好的，在宇宙大爆炸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无法改变。
据说一个开悟的人曾经说过，如果没有开悟解脱的话，连你在这个世界上一个转头的方向是多少度角，都是决定好的。
又像是禅宗一位大师说过的，雪花片片飘落，每一片各得其所。
就连你今天能看到这个故事，以及你看到这个故事时的天气，包括窗外一片树叶掉落的方向，全部早已确定。
金海里有着金海里的无奈，每一天不断重复，内容几乎别无二致，他们在一个极小的时间范围内不停循环着枯燥的轮回，就像是外面世界的压缩版本。
必须要把这个世界的能力带到外面去……
是，这个念头在葛钟良心头涌现时，他好像触电一般。
“这就是你来找这片海的原因……对吗？”
葛钟良望着面前的罕穹，即便他没有任何动作，葛钟良也已经确定了答案。
要把这个世界的东西，带到外面去，才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