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富这下明白了!
这个叫铁衣的少年,他就是刘公公的孙子!
当然不是亲生的。
史上所有的太监,但凡有点条件都会收养一个甚至几个儿子。
因为他们自己不能生育,但又想着死后能有人安葬。
就像曾经权倾天下的老鬼一样。
去刘公公的府上吃了个闭门羹,却不料在这里与这小子巧遇。
陈小富顿时就乐了。
所以,即便是看看人家钓鱼也是有好处的。
他端起茶盏,在安小薇李凤梧和小天的注视下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茶,这才看向了铁衣,笑道:
“那陈爵爷听说而今是大周近乎于权倾天下的人物,他若是真要找你,你觉得你逃得掉么?”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家他简单一查就知道,到时候他往你家里一坐……难道你就在春来大爷这白吃白喝白住一辈子?”
这话当然在理,铁衣自己心里也很明白,他又叹息了一声,说道:
“哎……这就是我苦恼之处!”
“我总不能因为这么个事跑到别的国家去吧?”
“家里的老头怎么办?”
“他将我这个孤儿一把屎一把尿的带大也不容易,对我那也是当亲孙子一般对待,有个头疼脑热啥的紧张的不得了。”
“他养了我的小,我就必须养他的老。”
陈小富故作惊诧问了一句:“铁衣兄的爷爷并非……”
“嗯。”
铁衣点了点头:“他是个孤独的好人。”
他似乎不太愿意谈起他的爷爷,话锋顿时一转,他也看向了陈小富:
“陈兄,你说我要如何才能委婉的拒绝咱们这位陈爵爷呢?”
陈小富放下茶盏:“为什么要拒绝?”
铁衣一愣:“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理由啊,还不够么?”
“若非得再加一条,那就是他陈小富才十八岁,我刘铁衣已满了十九岁!”
“他虽得天之眷顾而开窍,一家伙震惊天下成了天下最年轻的大儒……”
“好吧,我承认我嫉妒他!”
“我不服气!”
“听说他打仗也有两把刷子,但在经商的这个问题上,莫要看他在集庆搞了个什么大周商业联盟,我告诉你,那玩意儿就是一场戏!”
“注定了会失败!”
“不过他聪明之处就在于掀起了这股激励大周商人的风暴,也确实会给到大周的商人许多的好的政策,但商业这个东西最终是要看市场的!”
“如果就凭政策,就凭勇气,就凭喊口号打鸡血商业就能繁荣起来,那就让朝堂的官员天天去吆喝不就得了?”
春来大爷瞅了瞅铁衣:“铁衣,你小子中午多喝了两杯,莫要说胡话!”
铁衣撇了撇嘴,又冲着陈小富乐呵呵一笑:“陈兄,今儿个这些话,是我拿你当兄弟才说的哦!”
“我家老头给我说过交浅言深是大忌,但陈兄一看就是个好人,”
陈小富打断了他的话,也乐呵呵一笑:“我比你喝得更多……主要是春来大爷这酒好。”
“我多少也读过几天书,断不会在背后去嚼人的舌根子,铁衣兄只管放心!”
“其实大周商业联盟那事我也听过,毕竟我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还有人在朝堂当官。”
“对于这件事目前在临安毁誉参半……也就是说大抵一半的商人看好,一半的商人如铁衣兄所言并不看好。”
“我自己倒是觉得这件事也不用提前就下了结论,万一陈爵爷喊的口号都实现了呢?”
刘铁衣微微颔首,却辩驳道:
“陈兄,我最大的疑问就是陈爵爷说的开拓别国的市场。”
“那市场这千百年来曾经也不是没有开过,但最终呢?”
“倘若咱们大周极为强大,别的国家都很弱小,他们想要寻求大周的庇护,那他们就要向大周称臣纳贡。”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别国的市场根本无需去开拓就打开了。”
“因为他们不敢拒绝大周的商品进入他们的国家,甚至他们会欢迎大周的商品在他们的国家售卖!”
“可当下的情况是,放眼五国,咱大周最弱!”
“弱者是没有资格向强者提出条件的!”
“就像佃户是没有办法向东家提出要求,就像跑堂的没有办法向老板提出要求。”
“人如此,国亦如此!”
“陈爵爷去别的国家跪着求情人家也不一定答应!”
“即便答应,他们提出的条件那肯定是对咱们大周的商人不利的!”
“你说说看这跨国的生意如何去做?”
“咱们的商人屁颠屁颠跑了去,结果亏的亵裤都没有了灰溜溜的跑回来……”
刘铁衣摆了摆手:“我虽然喜欢养蚕织绸,我其实也算是小半个商人。”
“咱大周的市场就这么大!”
“就那丝绸来说吧,其实如果不是那些走私的商人将大量的丝绸卖去了国外,咱大周每年产的丝绸其实本国是完全无法消化的。”
他双手一摊:
“就那么大个盘子。”
“动手快的人能吃上一口,稍微慢点的汤都喝不到。”
“所以这些年来,咱们平江城,年年都有商人倒闭,也年年都有新的商人入场。”
“如此反复,皆是折腾!”
“用我家老头的说法就是狼多肉少,若无背景,能维持个温饱就算不错了。”
他又看向了春来大爷,笑道:“春来大爷你主要是这手艺好!”
“你看平江城里的那些馆子,有多少馆子年年都在换门头?”
“你还记得睡在归燕桥那桥洞里的张老三么?去岁冬冻死了,没人埋,被丢在了河里喂了鱼。”
他的视线落在陈小富的脸上:“这张老三曾经可是平江城大名鼎鼎的绸缎商人!”
“听说他从制造司里进了一批货有问题,这退又没法退,人家王洵王大人根本就不承认!”“张老三还被织造衙门的差吏给打了一顿!”
“他鼻青脸肿的回家,即便将这批货大降价也迟迟卖不出去,一家伙就赔了个底朝天落了个妻离子散……”
他又双手一摊:
“这样的例子很多,不一定都是官府在使坏,也有自己把自己给套在里面的。”
“终其原因还是老百姓兜里没钱!”
“老百姓不想买么?”
“他们当然想买!”
“谁不想吃的好穿的好住的好?”
“但这些都需要看兜里有多少银子!”
“老百姓不是懒,他们也很想多赚些银子,可没有路啊!”
他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陈爵爷的想法是好的,这路子嘛……也是一条好的出路。”
“但这路却难通!”
“更难走!”
“咱们不说这事了,陈兄,至平江书院踏春文会还有几天,这几天我带你们去看看平江的风景。”
“如何?”
他话音刚落,一个穿着一袭湖蓝色长裙的姑娘手握一把湘妃扇走了进来。
“铁衣!”
“本姑娘就知道你在这里!”
“知府大人将我爷爷请去了你家,你爷爷说你这几天该回来了……”
那姑娘说着话来到了凉亭前,她看了看围坐的人,忽的有点不好意思。
她用那湘妃扇掩着嘴儿,眼睛盯着刘铁衣: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