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涣真确实是累倒了。一个多月来在敌人的腹地作战,七八万条性命系于一身,稍不留神便会全军覆没。她之前从来没有指挥过这么多人的经历,更别说在敌后作战了。
每天高强度地操劳,需要思虑的事情实在太多。再加上日均不到两个时辰的睡眠,吕涣真的身体确实已经到极限了,但她自己却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她看见了长生岛的海岸,意识到东江军已脱离险地,那根支撑她清醒思考的弦一断,日夜积累的疲劳便一齐涌上来,击垮了她的身体。爱读免费小说app更新最快,无广告,陈年老书虫客服帮您找想看的书!
长生岛原本就人口不多,岛上仅有些渔民居住罢了,各种基础设施几乎没有,从旅顺救出来的难民们只能搭建窝棚居住。病倒的吕涣真也没个房屋能够安置,最后只能让其在一间登莱水师搭建的简易营房内暂歇。
原本众人以为,吕涣真歇息一两日即可恢复,到时再与她核对此次旅顺之战的战果等等,孙元化与毕懋康两人好回去复命。结果吕涣真当天晚上便高烧不退,情况已经不是歇息一两晚就能好转的了。
岛上文武众官里,袁崇焕是职级最高的,于是当晚他便急召众人议事,安排这场战役的善后工作。
长生岛是个没医没药的荒岛,吕涣真高烧不退,若是得不到任何医治,拖下去有没有生命危险谁也不敢保证。因此众人要商议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吕涣真转移到一个万全之所去。
然而这第一项议题,众人便开始出现了分歧。毕懋康和沈有容认为,登州离长生岛只有一天的船程,应当将她转移到登州养病;而袁崇焕和孙元化则坚持吕涣真一定要被转移到山海关。
两派人马,争来争去,其实是在争功。旅顺之战,明军在金军多日围攻之下,成功救出八万辽南百姓,并全身而退。这是广宁大败以来,大明辽东的第一大胜,意义非凡。没有人愿意在这场大捷中少分一杯羹。
而此战登莱和关宁二镇都出动了全部水师增援,不可谓出力不多。各项粮草、军械开销巨大。如今战事取得大捷,天子龙颜大悦,两家军镇自然都要多分些功劳——这关系到无数的官员的仕途,和无数将士的奖赏升迁。
孙承宗和袁可立本人再清廉,也必须顾及手下人的利益。而吕涣真此时病倒,恰好是个契机——哪个军镇能把吕涣真接过去,哪个军镇就立下了接应之功,塘报上多这么一笔功劳,就是无数人的官运亨通。因此关宁和登莱两派不能不争。
按理说,东江镇归登莱节制,袁可立一直是吕涣真的顶头上司,应当由登莱水师接回登州养病。可偏偏吕涣真只是代行总兵职责,大明朝廷钦封的东江镇总兵实际上是马祥麟,而马祥麟却是归孙承宗节制的。如今吕涣真病倒,应当由马祥麟来行使总兵职责,因此吕涣真应该随马祥麟一起返回觉华岛,并再转移至山海关。
最终,双方总算想出了个折中的法子,吕涣真将会被送往登州医治,但必须用关宁水师的船送去,且马祥麟作为关宁方面的人,要全程陪同。除此之外,本次战役的塘报,关宁镇可先于登莱镇呈送给朝廷。
而至于东江军和长生岛上的数万难民们,则只能暂时留在长生岛上,补给由登莱和关宁二镇共同负责。待到吕涣真康复后,再安排转运事宜。
第二天一早,见风向正好,海面也平静,关宁水师派出了两条船,载着吕涣真、马祥麟和他麾下十几名白杆兵亲卫,驶向登州。船只在海上航行了一天,于次日清晨抵达登州港口。
这几年,马祥麟一直驻扎在辽东,很久都没有见到过内地的城市了。登州的港口,停满了来自天津、杭州甚至福建的商船。尽管辽东的陷落,打击了登州附近的海贸,但是这座港口城市在许久没回到内地的马祥麟眼里,看起来还是充满了生气。
只不过,马祥麟此时并无心思感慨,因为吕涣真的情况着实不好。她的高烧中间退下去了一次,但是很快又烧了起来。马祥麟大部分时间也一直守在吕涣真的船舱里,一直没见她的神志清醒过。只有中间退烧的那一会儿,吕涣真睁开眼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怎么火车还没到站?”没等马祥麟想清楚吕涣真到底在说什么,她便又合上眼睡去了。爱读免费小说app无广告、更新最快。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下载:敬请您来体验无广告阅读app爱读免费小说app
船只靠岸时,登莱巡抚袁可立已经亲自在埠头上迎接了。在他的身后,兵马、车仗、随员无数,场面不可谓不大。这样的安排,既给足了东江镇面子,又令关宁镇脸上有光。
马祥麟头一个下船,见袁可立迎接得如此隆重,自然也不能失了礼数。先是唱了个礼,随后纳头便拜。
“马宣慰快起。不比行此大礼。”袁可立亲手将马祥麟扶起。他此时已经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须发皆白,形销骨立。在马祥麟看来,袁可立倒像是已经七八十岁了一般,远比他的真实年龄要大。爱读免费小说app无广告、更新最快。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下载:敬请您来体验无广告阅读app爱读免费小说app
“多谢部堂大人发水师相救,东江军才能够安然撤出旅顺。祥麟不可不拜。”马祥麟说道,“只是拙荆至今未醒……”
“马总兵不必挂念,老夫已接到塘报,吕总兵病倒,咱们登莱定会善加照料。”说罢,袁可立拍了拍手,一班丫鬟从他身后的随员中站了出来,向着马祥麟行礼。
“吕总兵毕竟是女子身,多有不便。老夫特意安排了这十几个丫鬟来照料她。”袁可立说道,“至于住处,老夫也已在登州城南安排下了一座大宅,名曰清平坊,可供马宣慰、吕总兵,以及各位军兵伴当们暂住。”
马祥麟与袁可立此前素未蒙面,见对方安排得如此体贴,不禁发自内心感激,又多次拜谢方才罢了。
吕涣真被丫鬟们从船舱中抬出,用轿子载着前往清平坊——这也是袁可立的安排,马车过于颠簸,对于吕涣真这样的病人来说,还是轿子更加适合。
清平坊是一座三进的大宅,原本是个本地富商所建,后因破产便抵押做了官产。马祥麟一行人到时,袁可立已安排了仆役、丫鬟以及郎中在院里等候了。马祥麟赶忙让丫鬟们先将吕涣真抬进了西厢房,又陪着郎中给吕涣真诊脉。
“依着小人所见,吕总兵恐怕是伤寒。”郎中为吕涣真诊脉后说道。“军中事务繁忙,吕总兵饮食紊乱,事多觉少,心神俱损,又思虑过多,以至于此。”
“可有性命之忧?”马祥麟赶紧问道。
“回大人,若是在塞外苦寒之地,缺医少药,恐怕难说。不过在这登州府,吕总兵能够卧床静养,医药齐备,可保性命无虞。”
有了郎中这句话,马祥麟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当即赏了这郎中十两银子,并在前院给他安排了一间净房,让郎中住在此处专司医治,直到吕涣真康复为止。.